山穀中有得是枯枝敗葉,我和胖子到洞口沒落下雨水的地方,胡亂撿了一大堆抱回來,堆在洞中地上升起一堆篝火,把吃剩下的大隻地觀音取出來翻烤,地觀音的肉象是肥大地鼠一般,有肥有瘦五花三層,極為適合烤來食用,烤了沒多大功夫,就已經色澤金黃,吱吱的往下淌油,沒有任何佐料之類的調味品,所以吃的時候難免會有些土腥氣,可習慣了之後卻反而覺得越嚼越香。
火焰越燒越旺,烤得人全身暖洋洋的,緊繃的精神這一放鬆下來,數天積累下來的疲勞傷痛,就全部湧了出來,從裏到外都感到疲憊不堪,我啃了半個地觀音的後腿,嘴裏的肉沒嚼完就差點睡著了,打了個哈欠,正要躺下眯上一覺,Shirley楊卻又和我說起去美國的事情來。
這件事Shirley楊說了多次,我始終沒有明確的承諾過,因為那時候生死難料,天天活得心驚肉跳,每天過得都跟世界末日似的,但現在就不同了,既然我們從詛咒的噩夢中掙脫出來,我就必須給她一個答複了,我也曾在心中多次問過自己,我當然是想去美國,那並不是因為美利堅和眾國有多好,而是我永遠也不想和Shirley楊分開,但是我和胖子現在一窮二白,就算把箱子底都劃拉上也湊不出幾個本錢,去到那邊以什麼為生?我那些犧牲了的戰友,他們的老家大多數是在老少邊窮地區,他們的家屬今後誰來照顧?當然Shirley楊會毫不猶豫的解決我們在經濟上的諸多困難,但我在思想感情上,一時半會兒還有點接受不了這種方式,自力更生是我的原則,我並不太容易長期的為一件事而猶豫不決,但這次我不得不反複考慮。
於是我對Shirley楊說還是給我點時間,讓我再想想,要是去了美國的話,我研究了半輩子的風水秘術就沒用武之地了,從我初到北京潘家園古玩市場開始,我就打算倒個大鬥,發上一筆橫財,要不然這套摸金校尉的尋龍訣,豈不是白學了?咱們龍樓寶殿都沒少進去過,可竟然沒摸回來任何值錢的東西,這可有點好說不好聽,現在我們這邊出國熱,能去海外是個時髦的事,人人都削尖了腦袋要往國外奔,不管是去哪國,就連第三世界國家都搶著去,都打算反正先出去了再說,我們當然也想去美國,可現在的時機還不太成熟。”
胖子在旁說道:“是啊,當年胡司令那番要以倒個大鬥為平生目標的豪言壯語,至今仍然言猶在耳,繞梁三日,這是我們的最高理想了,不把這心願了解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
明叔聽我們說話這意思,象是又有什麼大的計劃,連忙對我們說:“有沒有搞錯啊?還沒從這昆侖山裏鑽出去,便又計劃有大動作了?一定要帶上我啊,我可以提供資金和一切必要的物資,雖然這次咱們賠個淨光,但有賭未為輸的嘛,我相信胡老弟的實力,咱們一定可以狠狠得撈上一單大買賣。”
我不耐煩的對明叔說:“別跟著起哄好不好?沒看見這裏有三位偉大的倒鬥工作者,正在為倒鬥行業未來的道路,而忘我的交談著嗎?這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明叔賠了夫人又折兵,現下當然不肯放棄任何撈錢的機會,陪著笑繼續對我說:“我當然知道老弟你都是做大事的人,不過一個好漢三個幫,除了肥仔和楊小姐,我也可以幫些小忙啊,我這裏有個很有價值的情報,新疆哈密王的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據說哈密王的古墓裏麵有套黃金經書,那經書每一頁都是金子的,內中更鑲滿了各種寶石,讀一行經文便可以令凋殘的百花再次開放,讀兩行經文就可以讓……”明叔邊說邊閉上眼睛搖頭晃腦,就好象那部黃金經卷已經被他摸到了手中,陶醉不已。
Shirley楊見同我正在談論的事情,又被明叔給打斷了,話題越扯越遠,再說下去,可能就要商量去天山倒哈密王的鬥了,便清了清嗓子,把我的注意力從明叔的話題中扯了回來,Shirley楊對我說:“你明明在擊雷山的神像頂上,已經親口說過了,不想再做倒鬥的勾當,想同我一起去美國,可現在還不到一天,你竟然又不認帳了,不過我並不生你的氣,因為我理解你的心情,回去的路還很長,到北京之後,你再給我答複吧,我希望我以前勸過你的那些話沒有白說……你知不知道布萊梅樂隊的故事?我想這個故事與咱們的經曆有著很多相似之處。”
我和胖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來都沒聽說過什麼“不賣煤的樂隊”, Shirley楊竟然說我們的經曆與這個樂隊相似?她究竟想說什麼?我實在是琢磨不出“摸金校尉”與“不賣煤樂隊”之間能有什麼聯係?莫非是有一夥人既倒鬥又唱歌?於是便問Shirley楊什麼是“不賣煤的樂隊”?
Shirley楊說:“不是不賣煤,是布萊梅,德國的一個地名,這個故事是個童話故事,故事裏的四隻動物,驢子、狗、貓和雞都感到生活的壓力太大,它們決定組成一個樂隊到布萊梅去演出,並認為它們一定會在那裏大受歡迎,從而過上幸福的生活,在它們心目中,到達旅途的終點布萊梅,即是它們的終極理想。”
我和胖子同時搖頭:“這個比喻非常的不貼切,怎麼拿我們與這些童話故事裏的動物來比較?”
Shirley楊說道:“你們先聽我把話說完,它們組成的布萊梅樂隊,其實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到達布萊梅,因為在去往布萊梅的旅途中,它們用智慧在獵人的小屋中擊敗了壞人,然後便留在那裏幸福的生活下去,雖然布萊梅樂隊從未去過布萊梅,但它們在旅途中,已經找到了它們希望得到的東西,實現了它們自我的價值。”
胖子雖然還是沒聽明白,但我已經基本上懂得Shirley楊這個故事所指的意思了,從未去過布萊梅的“布萊梅樂隊”,和我們這些從未通過盜墓發財的“摸金校尉”,的確可以說很相似,也許在旅途中,我們已經得到了很多寶貴的東西,其價值甚至超越了我們那個“發一筆橫財”的偉大目標,目的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前往目的地過程中,我們收獲了什麼。
聽完布萊梅樂隊的故事,我沉默良久,突然開口問胖子:“咱們為什麼要去倒鬥?除了因為需要錢還有別的原因嗎?”
胖子讓我問得一愣,想了半天才說道:“倒……倒鬥?這個因為……因為除了倒鬥,咱倆也幹不了別的了,什麼都不會啊。”
聽了胖子的話後,我產生了一種很強的失落感,心裏空空蕩蕩的,再也不想說話了,其餘的人在吃了些東西後,也都依著洞壁休息,我輾轉難眠,心中似乎有種隱藏著的東西被觸動了,那是一種對自身命運的審視。
我和胖子的背景都差不多,都是軍人家庭出身,經曆了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那一時期是人一生中價值觀世界觀形成的最重要階段,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學校的老師都被批倒批臭了,學業基本上荒廢了,要文化沒文化,要生產技術沒生產技術,這不僅是我們兩個人的悲哀,也是那整整一個時代的悲哀,後來響應號召“廣闊天地煉紅心”,我們到內蒙最偏僻的山溝裏插隊,切實體會了一把百十裏地見不到一個人影的“廣闊天地”,我還算走運,上山下鄉一年多就去當了兵,而胖子要不是鐵了心不相信什麼回城指標,自己卷鋪蓋跑了回來,還不知道要在山裏窩上多少年。
參軍入伍是我從小以來的夢想,可我沒趕上好時候,隻能天天晚上做夢參加第三次世界大戰,這兵一當就是十年,二十九歲才當上連長,好不容易南疆起了烽煙,正是我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但在戰場上的一時衝動,使我預想中的大好前途化為烏有,一個在部隊裏生活了十年之久的人,一旦離開了部隊,就等於失去了一切,改革開放之後,有大量的新鮮事物,和嶄新的價值觀不停地湧入了中國,我甚至很難適應這種轉變,想學著做點生意,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材料,也逐漸沒了理想和追求,整天都是混吃等死。
直到我和胖子認識了大金牙,開始了我們“摸金校尉”的生涯,這才讓我有點找到了奮鬥目標的感覺,“倒個大鬥、發筆大財”對我而言也許僅僅就是一個不太靠譜的念頭,因為就象胖子說的,除了倒鬥我們什麼都不會,我隻是希望過得充實一點,而不是在平庸中虛度時光,到了美國,一樣可以繼續奮鬥,爭取多賺錢,讓那些需要我幫助的人們生活得輕鬆一些。
關於這些事,我從沒有象現在這麼仔細想過,一時間思潮起伏,雖然閉著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耳中聽到其餘的人都累得狠了,沒過多久便分別進入了夢鄉,外邊的雨聲已止,我忽然聽到有個人輕手輕腳的向外走去。
我不動聲色,微微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隻見火堆已經熄了一半,明叔正偷偷摸摸地走向洞外,他手中拎著我的背囊,那裏麵裝著一些我們吃剩下的肉,還有幾套衝鋒服、幹電池之類的事物,要想從深山裏走出去,最低限度也要有這些東西,我立刻跳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聲問道:“這黑天半夜的你想去哪?別告訴我您老起夜要放茅,放茅可用不著帶背囊,要趕路的話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送您一程。”
我這一下非常突然,明叔好懸沒嚇出心髒病來:“我……我我……唉……老朽滄海一粟,怎敢勞煩校尉大人相送?”
我對明叔說您是前輩,豈有不送之理?您到底想去哪?明叔一跺腳說道:“這實在是一言難盡啊……”說著話麵露憂色,神情黯然的對悄聲我說道:“實不相瞞,這次從地底下活著出來,我覺得真象是做夢,回首前塵往事,覺得人生尤如大夢一場,又痛苦又短暫,這次死裏逃生兩世為人,可就什麼也都看得開了,我有個打算,要去廟裏當喇嘛,誦經禮佛,了此餘生,懺悔曾經的罪孽,但是怕阿香傷心,還是不讓她難過為好,便出此下策想要不辭而別,我想有你胡老弟在,一定能讓阿香這孩子有個好歸宿,你們就不要再費心來管我了,老朽我是風中葉,就讓我隨風而去吧。”
我差點沒讓明叔給氣樂了,這套把戲要是頭一回使,也許我還真就讓他給唬住了,但我早已明白了他的打算,老港農見我似乎要答應Shirley楊去美國了,十有八九不會再去倒鬥,眼下這條“藏骨溝”隻有一條路,走出去已不算困難了,便想金蟬脫殼跑路躲帳,他還欠我一屋子古玩,哪能讓他跑了,於是我搶過明叔的背囊:“出家人四大皆空,可您先別急著皆空去,當初在北京可是約定好了的,那一架子的古董玩器,包括楊貴妃含在嘴中解肺渴的潤玉,應該都是我的了,有什麼事回北京把帳算清了再說,到時候您是願意當道人也好,願意做喇嘛也罷,都跟我無關了,但在那之前,咱們得多親多近,半步也不能分開。”
我看此時其餘的人都睡得很沉,大夥實在是太累了,對於明叔這種小聰明也沒必要去驚動其餘的人,於是我便不容分說,把背囊從明叔手中拎了回來,將之枕在頭下,告訴明叔說要走的話也行,但是東西都不能帶走,因為我們也得用,要是不想走了,就趕緊找個地方好好休息,別吵醒了別人。
明叔無奈,隻得重新回來,坐在地上悄聲對我說道:“胡老弟……我再多說一句啊,那哈密王的古墓不倒上一回,真是可惜摸金校尉的這門手藝了,咱們合作,一定可以搞次大的,你別看我年紀大了,但古往今來有多少老當益壯的老將啊,趙國廉頗通兵法,漢室馬援定邦家……”
我撇了撇嘴,幹脆把眼閉上睡覺,不再去理睬他,明叔自覺無趣,跑又沒跑成,難免有點幹尬,也隻好就地歇了,這次我真是一覺放開天地廣,夢魂遙望故鄉飛了,似乎也沒睡多久,便被Shirley楊喚醒,天色已明,山裏的天氣說變就變,趁現在天高雲淡,必須要動身離開這條山穀了,地下的火山帶異常活躍,穀中的硫磺氣息比夜裏要濃得多了,雖然難以判斷會不會有危險發生,但此地不宜久留。
我們也沒剩下什麼東西了,不需要多做整理,當下便依然由胖子背了阿香,啟程開拔,從地底出來之後,西鐵城的潛水表已經報廢了,上麵的指南針失去了作用,因為這種多功能手表,雖然完全適應野外惡劣的自然環境,卻有一個缺點,就是防水一百米,卻防水不防氣,精密的機械表最怕水蒸氣,高溫產生的水氣很容易進去密封的表中,手表內的壓力稍有變化,就會導致精密的零件脫落鬆動,機械定位已不可能了,但好在這藏骨溝的走向十分明了,隻是出去之後,到了海拔高的山區,就需要通過野外求生的經驗來尋找方向了。
一行人向西走去,出了山穀,還要繞過龍頂冰川,才能到達另一條殉葬溝,補給營的犛牛隊,應該就在那裏等候我們,我們雖然盡量撿低窪的區域行走,但這海拔仍是陡然升高,氣溫也是越走越低,在兩側冰川夾峙的古柏森林中,遍地碎石,走在其間如同置身於石與木的大河之中,高處的亂石間,偶爾也能看到盛開的雪蓮花,美麗潔白,花香宜人,其實雪蓮並非如事間傳說般寶貴珍奇,在冰川附近時常可以見到,當地藏醫僧人普遍將其入藥使用,隻有冰心雪蓮花才非凡品,等閑也難見到。
又走了半天的路程,天空上的雲層逐漸薄了,“喀拉米爾”神秘的雪峰在不經意間,揭去了她那神秘的麵紗,抬頭向高處看去,圍繞著“龍頂冰川”的幾座大雪山,仿佛是神女戴上了銀冠,發出耀眼的光芒,巍巍然傲視蒼穹,顯得風姿卓絕,山腰處那些罕見瑰麗的冰塔林,象是銀冠邊緣鑲嵌的顆顆鑽石,那是一片琉璃的世界,如果不是雲層稀薄,根本見不到這般奇幻迷人的景色,冰川下無數奇石形成的石林,密密麻麻延伸下來,與低海拔處古老的森林連為一體。
冰川的融水在森林下層潛流,發出有節奏的叮咚聲,仿佛是仙女的玉指在輕輕撥弄著琴弦,流瀉出一串串動人的音符,我們雖然又冷又餓,覺得呼吸不暢,但是看到這等仙境般的景色,也不得不感歎能活著走到這裏,實在是太好了。
到了森林邊緣,眾人感覺體力已盡極限,胖子也喘作了一團,臉堂漲得發紫,隻好先把阿香放下來,不歇一下是走不動了,阿香更是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我知道這不是累了,而是在高原地區,由於運動過度產生的缺氧反應,如果一路走過去,海拔逐漸增高,那這口氣是永遠喘不勻了,隻能在原地休息,直到他們的高原反應減輕為止,不過那是沒什麼指望了,沒有氧氣瓶阿香恐怕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我也覺得胸口憋悶難熬,望了望遠處茫茫群山林海,真不知道還要走上多遠,心中正在擔憂,就突然發現遠處的山坡上有幾個人影,我都不太敢相信在這裏能看到有其餘的人,以為是眼睛被雪山的銀光晃得花了,忙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沒有看錯,確實是有人,Shirley楊等人也都看到了,看他們那裝束衣著,正是與我們一同進山的幾名當地腳夫。
那四個人並沒發現我們,他們似乎正在對著雲開霧散的神峰頂禮膜拜,不停的磕著頭,眾人見終於找到了犛牛隊,頓時精神大振,互相扶持著,邊揮手打著招呼邊向那些腳夫走去,到得近處,腳夫們也發現了我們,也是欣喜不已,對著雪峰指指點點,示意讓我們也看那邊。
我順著他們的手指望去,在極高的地方,有十餘頭體魄強健,身形龐大的野犛牛,象是一塊塊黑色的巨石,正在緩緩向前移動,宛如行走在天際,它們比尋常的犛牛大出一倍,是一種典型的高寒動物,性極耐寒,數量非常稀少,棲息遊蕩於人跡罕至的高山附近,生命力堅韌卓絕,被當地人視為神明,隻有少數年老的牧人才親眼見過,是吉祥無量之力的象征,平時一隻都難見到,這次一看就看見一群,如此殊勝的瑞兆,難怪這些人如此興奮。
這一群野犛牛體形大者,有四米來長,雄壯威武,犄角粗壯氣派,身批長而厚的黑毛,腹部的裙毛長可及地,長滿刺胎的舌頭,與角和蹄子是它的三件武器,連藏馬熊和狼群都不敢招惹它們,看樣子這群野犛牛,正在踏雪履冰去高山另一側的盆地。
看著那群緩緩走在天路上的野犛牛,不得不令人由衷的感到敬畏,對大自然和生命的敬畏,眾人目睹一頭頭碩大而又沉默的犛牛,逐漸消失在雪山的脊線後邊,山際的雲團再次合隴,將銀色的雪峰重新裹住,我們心中若有所失,仍癡癡的望著雲層,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原來由於地熱的迅速升高,衝散了雪頂的雲層,雪峰現出真身,這千載難逢的機緣,是要膜拜磕頭的,幾名留守補給營的腳夫,都來祈求神峰的加護,又意外見到了神物野犛牛,無不歡喜,他們就把營區紮在了不遠處的林中,前幾天冰川上出現了寒潮,隨後發生了雪崩,他們感到十分擔心,這時見我們平安回來,都不住的搖著轉經筒,滿口稱頌佛爺的仁惠恩德,對於“初一”的死,他們雖然惋惜,但當地牧民對生死之事,與我們有著截然不同的見解,能死在神聖的雪峰下,那是功德殊勝圓滿的,何況他打死了昆侖山妖魔的化身白狼王,“初一”來世一定可以成為佛爺的昌珠護法(昌珠:鷹鳴如龍吼之意),願他在天之靈保佑喀拉米爾用遠不再受狼災的威脅。
補給營中有充足的裝備和藥品,阿香那已經開始惡化的病情被穩定了下來,趴在犛牛背上插了兩天氧氣瓶,暫時算是沒什麼危險了,Shirley楊說要把阿香也接到美國去,免得以後讓明叔把她賣了,在美國可以對眼睛動一次手術,讓她以後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我們拔營啟程,騎著犛牛,終於走出了喀拉米爾的崇山峻嶺,回到荒涼的紮接西古草場,牧人們見眾人收隊回歸,忙著為我們打糌耙、烹煮酥油茶,不久就陸續開出飯來,讓大夥吃喝,雖然沒有進山前的那頓晚飯豪華,卻也非常的豐盛可口,先吃手抓羊肉,然後是皮薄肉多的藏包子,放了白糖和葡萄幹的抓飯,最後是每人一大碗酸奶。
我們已經好多天沒吃過這麼象樣的一頓飯了,甩開腮幫子一通猛吃,吃到最後連坐都坐不下了,這才依依不舍的讓牧人撤下殘羹剩飯,完事了還問人家:“明天早晨幾點開飯?”當然這樣的人主要是我和胖子還有明叔,Shirley楊沒象我們這麼沒出息,阿香吃的也不多,隻喝了兩碗酸奶。
晚上我和鐵棒喇嘛說起這此進山的經過,喇嘛聽後感言道:“吉祥啊,殊勝奇遇舉不勝舉,真個是勝樂燦爛,這不僅是你們的造化,也是佛爺對你們的加護,此身是苦海的容器,就象是自己的怨敵,若能有緣善用此身,則成為吉祥的根基……”
鐵棒喇嘛對“雮塵珠”不甚了解,於是我簡單的給他講了一些,其實“雮塵珠”就是“鳳凰膽”,藏地密宗也有風水說,和中土風水理論相似,但用語有很大分別,就象喀拉米爾山區,密宗稱其為“鳳凰神宮”,是鳳凰鳥之地,而青烏風水中,則指其為天地脊骨的“龍頂”,是陰陽融彙之地。
魔國覆滅之後,“鳳凰膽”便流入中原地區,周代執掌占卜的王公貴族們,通過燭照龜卜,預測到這是一件象征長生輪回的秘器,而且出自鳳凰之地,但怎麼才能正確的使用?卻沒有占卜出什麼頭緒來,隻把這個秘密通過密文,隱藏於記載著“鳳鳴歧山”這一事件的龍甲之上,隻有少數掌握十六字天卦的人,才能窺得其中奧秘,那十六字卦圖早已失傳,我們也隻能通過一些推測來想象其中的內容了,自秦漢之後,一些特權階級,都保留有“鳳鳴歧山”的異文龍骨,可能也是出於對長生不死的向往,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解開其中的秘密。
而這“鳳凰膽”其實是魔國用來祭祀鬼洞的一件祭器,“鳳凰神宮”地理位置獨特,內丹中有兩個水池,如果以陰陽風水來說明,這兩個水池,就是太極圖中的黑白色兩個小圓,太極圖中間有一線分隔黑白陰陽,但黑白兩側有各有顏色想反的兩個圓形,象征著陰陽一體,“鳳凰神宮”神宮裏的水池,就象征著這兩個圓點,如果把這兩個點用相反的顏色蓋住,那麼陰與陽就不再是融合的,而被清晰的分隔了開來,我讓鐵棒喇嘛看了看我背後的眼睛標記,已經由紅轉黑了,這說明現世與虛數兩個空間的通道被完全切斷,總算是擺脫掉了鬼洞至人死地的糾纏,不過我們從祭壇中離開的時候,正好趕上阿香失蹤,所以非常匆忙,便忘了再將“鳳凰膽”取回,再回去已經不可能了,這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
鐵棒喇嘛說,原來“鳳凰膽”就是製敵寶珠大王詩篇中提到的那顆輪回之珠,製敵寶珠……那是說英雄王如同無邊佛法的摩尼寶珠一般,可以匹敵魔國的輪回之珠,天無界,地無法,魔國的餘毒至今未淨,諸法變幻,人世無常,你們的所作所為,算是成就了一件無遮無量莫大的善果,樂勝妙吉祥。
喇嘛說他今後還要去轉湖還願,又問我有什麼打算,我說正在想著要去海外,說到這裏,想到鐵棒喇嘛年事已高,死在轉湖朝聖的途中,是他的宿願,西藏的天路萬裏迢迢,今生恐怕是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我的眼睛開始有些發酸。
第二天一早,Shirley楊就跟鐵棒喇嘛商量,想為喀拉米爾附近的寺廟捐一筆錢,修築金身佛像,為逝者祈福,我知道Shirley楊信上帝而不信佛教,她這麼做很大程度是為我們著想,要為我們蔭下厚德,因為我和胖子等人倒鬥的時候壞過許多規矩,要不是命大,早死了多時了,她想得十分周到,我心裏對她十分感激。
鐵棒喇嘛帶我們來到附近的一個寺廟中,這廟很小,隻有前後兩進,附近堆了一些經石堆,寺名叫做“白螺曼遮”也與當地的傳說有關,前殿供著佛祖八歲的不動金剛像,後殿則是唐代留下的壁畫遺跡,以前這裏也曾經輝煌一時,壁畫中有龍王的宮殿,羅刹魔女的寢宮,妖龍出沒的秘道,厲鬼潛伏的山穀,都是當年被不動金剛震伏的妖魔鬼怪,兩側都有尋香神的塑像,他們負責用琵琶的妙樂來供養神明。
據當地人說,由於這裏地處偏僻,人煙稀少,所以這座不動金鋼寺香不盛,千百年的歲月一瞬即過,現在僅剩三分之一的規模,而且已經很破舊了,很久以前,本來這裏有三間佛殿,還供有“時輪金剛”與“勝樂金剛”,修“勝樂金剛”法可得即身成就,證菩緹正果,修“時輪金剛”法,可令兵災戰爭及一切災難平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國泰民安。
Shirley楊看後立刻決定,捐一筆錢,使喀拉米爾的金剛寺重複舊觀,鐵棒喇嘛說Shirley楊一定是咱們雪域高原的拉姆(仙女)下凡,修寺建廟的功德,將來必有福報,佛經中說世間第一等福之人,共有四種福報,第一種是大富,珍寶、財物、田宅眾多;第二形貌莊嚴端正,具三十二相;第三,身體健康無病,安穩快樂;第四,壽命長遠,享得太平盛世,雖不修出世慧業所得,不能修行悟道證果,卻有其它善處,無各種障礙,能得一切如願,長遠豐饒,無不足具。
我心想這具三十二相的福報不要也罷,要是真長了三十二張臉,就算一天換一副相貌,一個多月都不帶重樣的,那熟人豈不是都互相認不出來了?但我覺得這恐怕之是某種比喻,佛堂之內是莊嚴的所在,我雖然什麼都不在乎,也不敢隨便問這麼失禮的問題,後來才知道這三十二相指的是具備福相之種種特征。
稍微一走神,鐵棒喇嘛就已經帶眾人回到前殿,大夥一起跟著鐵棒喇嘛祈福,為今後的命運傾心發願,使我等濁世有緣之人得以朝拜祈願,願佛祖的慈悲惠光,普照大千世界,和平、安寧、幸福的日子降臨人間,願我佛生生世世聶護加持我等,盡消我等愚昧煩惱,早成殊勝吉祥。
臨走的時候明叔又要留在寺中當喇嘛,我和胖子不由分說,架起他來就往回走,我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問明叔道:“你在北京宅子裏的那些古玩,該不會都是仿的吧?要不然你怎麼總想跑路?我告訴你香港早晚也得解放,您老就死了這條心吧,這顆雷你算是頂上了,跑到哪都妥不過去。”
明叔忙說:“有沒有搞錯啊,我做生意一向都是明賣明買,絕沒有參水的假貨,要不然怎麼都尊稱為我明叔呢?明就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哪裏會做那種見不得光的事情?我剛剛就是突然看破紅塵了,才想出家,絕不是想跑路躲債。”
我和胖子立刻告訴明叔,看破了紅塵就太好了,這趟買賣你賠了個底兒掉,本來我們還不忍心照單全收,不過既然您都瞧破紅塵,鐵了心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混跡了,那些個身外之物,自然也是來去都無牽掛的,我們也就不用在有什麼不忍心的顧慮了,正好幫您老處理幹淨了,助明叔你早成正果,說罷也不管明叔那副苦不堪言的表情,就將他連攙帶架的拖了回去。
考慮到傷員的狀況,我們並未在喀拉米爾過多的停留,三天後,我們這支國際縱隊辭別了當地的牧人,返回北京,剛一到市區,我就讓胖子快去把大金牙找來,一起到明叔的府上碰麵,把值錢的古董全部收了,當然這事沒有讓Shirley楊知道,Shirley楊要帶著阿香去醫院複查傷口,我隨便找了個理由就先開溜了。
明叔跑了幾次都沒跑成,隻好愁眉苦臉的帶我回了家,北京城曾經號稱“大胡同三千六,小胡同塞牛毛”,改革開放之後,隨著城市的改造,四合院逐漸少了起來,明叔的宅子位於埠成門附近,相對而言算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段,雖然有幾分破敗,但那一磚一瓦,都有一種古老頹廢的美感,多少保留著一些“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的氛圍,我越看越覺得這套院子夠講究,不免有點後悔,當初要是讓明叔把這套宅子也當做報酬的一部分,他也不會不答應的,可惜我們隻是要了宅中的古玩字畫。
沒多大功夫,胖子和大金牙二人,便各自拎著兩個大皮箱,風風火火的趕來彙合,大金牙一見到我,便呲著金光閃閃的門牙說:“唉呦我的胡爺,您可想死兄弟了,自從你們去了西藏,我的眼皮沒有一天不跳的,盼中央紅軍來陝北似的總算是把你們給盼回來了,現在潘家園的形勢不好,生意都沒法做了,你們不在的這些天,兄弟連找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
我對大金牙說:“我們這趟險些就折在昆侖山了,想不到咱們的根據地也很困難?不過這些事回頭得空再說,現在咱們就打土豪分田地,明叔已經把這房中的古玩器物,都作為酬金給了咱們,我和胖子對鑒別古玩年代價值一類的勾當,都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所以這些玩意兒,還得由你來給長長眼,以便咱們盡快折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