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賀然的話說完,端陽郡主卻並未留下。
她甚至都沒說自己到底想不想看,揮了揮手就瀟灑離去,中途都不曾回頭看過一眼。
賀然站在原地目送著由馬隊護送著的馬車走遠,轉身時就對上了伸手不遠處的一堆瞪大了的眼。
賀然昨日帶著人回來的時候,盡管大家都在猜測這女子是什麼身份,為何跟賀大人很是熟悉的樣子。
可不管是礙於賀然的威嚴,還是礙於端陽郡主有意無意間散發出的氣勢,都無人敢不識趣地湊上去多嘴。
誰也不知道這女子到底是誰。
可是就在剛剛,他們聽到有人喚那女子為郡主……
郡主啊……
那可是皇家的人!!!
與賀然關係最親近的一個侍衛吸了吸氣把掉在地上的下巴撿起來拚拚好,反複張嘴才勉強擠出一點驚悚的聲音:“大人。”
“那個姑娘她……她是……”
“是端陽郡主。”
賀然麵無表情地扔下一個足以把眾人驚得麵無人色的炮仗,單手拎著被段歐陽郡主穿過的衣裳徑直走向路邊的馬,聽不出喜怒地說:“端陽郡主身份尊貴,你們不可妄言揣測。”
問話的人目瞪口呆地啊了一嗓子,注意到賀然眼中不悅,連忙拍著胸口說:“大人放心,我們絕對不多話!”
“一定守口如瓶!”
那可是朝廷欽封的郡主!
哪兒是他們這樣的凡泥之人敢多言的?
在一種隨從默默心驚又不敢開口的注視中,賀然帶著人回到了不大且年久失修的府衙,拿出了昨日被送來的卷宗。
可往日半刻能做好的事兒,今日坐下後過了半日都不見成效。
擺在桌麵上的卷宗仍是被打開的第一頁,一動未動。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沒帶回來。
以至於這府衙和心口都是空蕩蕩的。
但是為什麼空……
賀然不忍多想地閉上了眼,難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端陽郡主尚在年少時就以義無反顧之姿撲向了一個男子的懷抱,當年敢如此決然不顧後果,想來定是在意得深了,執念早已在心中化作腐爛的骨肉,隻怕怎麼都剜不去了吧……
人海匆匆相逢,怎會在意路邊的他……
賀然在府衙空蕩蕩的大堂上坐了一夜,近乎殘忍地把自己心裏所有不可對人言的雜緒和陰暗到不可直視的嫉妒憤恨全都一一剖析出來,擺在沒人看得見的角落,肆意分割粉碎,在日出前的一刻,徹底撕裂了自己在那短暫得仿佛不曾停留過的夜晚所有的心悸和意動。
等到日出天明的時候,昨夜一閃而現的扭曲和晦暗消失殆盡。
他仍然是那個風光霽月的賀然。
賀然本以為也就這樣兒了。
人海匆匆一相逢,轉頭迎麵便是兩兩相忘。
端陽郡主自來都是決然果敢的人,他也不該拖泥帶水地拉扯不清。
否則……
他就連自己暗暗嫉妒的那個男子都比不上了。
可是,葉清河他怎麼配呢?
那個人他怎麼配……
賀然靠著無數的公務來讓自己忙得無暇多選,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腳不沾地的木偶,來回圍著府衙打轉。
藉由此,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無聲跳動過的心再度壓回了深淵之底。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瀟灑而去的人竟然會再回來。
看清站在府衙門前的人是誰時,一貫淡然自若的賀然整個人都麻了,腳底仿若是釘了釘子,死死地把他釘在原地。
哪怕往前多走一步,好像都是不可說的驚魂夢醒。
端陽郡主早就注意到了他,可看到賀然站著一動不動時,撐不住樂出了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