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楊成八年間不知說過多少遍,老生常談說到一半見葉清河沒半點動容,忍無可忍地皺起了眉。
“咱們書院雖是比不得豪富之地人傑地靈,可這些年也出去了不少孩子,盡管現在還沒有個能跟林大人比肩的人物,可誰見了也得豎著大拇指說一聲不錯,孩子們或大或小,那也是有著滿腔誌氣的!”
“你不願下場一展抱負,也不想接我的班把書院打理好,難不成就準備這麼一直當個籍籍無名的教書先生蹉跎到老?你到底怎麼想的?”
楊成是發自內心地盼著眼前這個才華滿溢的晚輩能有施展之地,也是生怕了他真的會一直蹉跎,到了年老才知後悔。
可誰知葉清河聽完他這番話,第一反應竟然是笑了。
見葉清河笑得開懷,楊成更是沒好氣。
“葉清河,我跟你說正事兒呢!”
“楊先生,你怎知我不曾有過野心抱負?”
葉清河靠在桌麵上目光悠悠地看著他,笑得自嘲又感慨。
他輕輕地說:“見了風起雲落,也辜負過自己的豪情滿誌和別人給的滿腔炙熱,到了此番境地能苟延殘喘地活著,對我而言就已經很是不錯了。”
楊成覺得他是糟踐了自己的才華。
可他卻覺得,這裏或許才是自己該有的歸宿。
年輕時鑄錯已成,他其實沒覺得後悔。
但是到了此時,他的確是不想折騰了。
也沒那個心力。
楊成聽到這話就知道自己今日的話算是白說了,氣急地嗐了一聲,無奈道:“你真不準備接我的手?”
“以後就這樣了?”
葉清河淡淡點頭。
“這樣挺好的。”
“也行。”
“不過我今日來找你還有另外一件事兒,咱們書院中今年考出去五個孩子,最小的一個才堪堪十六歲,按往年的規矩,這幾個孩子再過些日子就得入盛京準備春闈了,這幾個孩子都還沒出過門,自己單獨前往我不放心,就想著找個行事穩妥的先生一路護送,你……”
“我去不了。”
被搶白的楊成一言難盡地看著葉清河,內心很是複雜。
他說:“我話都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就知道自己去不了?”
葉清河勾唇淺笑,說:“我是真去不了。”
“盛京曾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可時至現在,那已經是我回不去的地方了。”
他用的字眼是回去。
楊成聞聲心頭微震,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無聲瞪大了眼。
“你……”
“楊先生。”
葉清河打斷他的話,慢條斯理地說:“盛京有我此生無顏再見的故人,離開盛京之時我就曾暗中許諾,此生不再踏足盛京半步,所以我是真的去不了。”
他點到為止,話不多說。
可意思卻很明確。
也足以讓楊成明白他的意思。
楊成盯著他的雙眼沉默半晌,突然說:“那你這往後半生,就這樣了?”
葉清河無聲輕笑,說:“有何不可?”
捕捉到他眼中的坦然和決然,楊成近乎是聽不清地歎了一聲,苦笑道:“既如此也不好勉強你。”
“不管之前都經曆過什麼,如今能身心安穩,其實也是好事兒,這樣也挺好的。”
風波之後萬般皆寂靜。
唯有命存可得餘生安然,其實也不可多求的平淡。
聽出他話中不明顯的寬慰之意,葉清河眼中閃過一絲恍惚,臉上的笑卻深了幾分。
他喃喃道:“誰說不是呢?”
天黑有燭,落雨有傘。
落腳可依,唯盼一枝。
世人汲汲營營為的不過是此。
隻是此刻再回想年少荒唐的野心抱負,少年的失意得意,好像都沒那麼重要了。
見不得光的陰暗算計注定該敗落而退。
能光明正大活在光下的,注定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