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學得這一身醫術,向來都是看人的,什麼時候給狸奴看過病。
但在季淵麵前,他們哪敢說一個“不”字,縱然沒看過也隻能硬著頭皮上。
趙太醫在太醫院的品級更高,無奈隻能先行上前,他緩緩靠近小榻,將手搭在狸奴的前爪上,裝模作樣地探了會兒脈道:“陛下的這隻愛寵脈象平和,許是疲累所致,才會如這般昏迷不醒,多休息休息便好了。”
他吞了吞口水,企圖蒙混過關,卻聽麵前始終沉默不言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朕的太醫院養的都是一幫廢物?連隻狸奴都治不了?”
他語氣平淡,可聲音裏的寒意卻是嚇得殿內眾人渾身一凜。
已近天命之年的趙太醫聞言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陛下饒命,臣醫術不精,著實看不出陛下的愛寵究竟得了何病啊……”
季淵淡淡道:“既是醫術不精,往後也不必再來太醫署了。”
他話音方落,便有幾個小黃門上前將哀嚎著的趙太醫拖了出去。
站在後頭的柳拓見此一幕,嚇得背上冷汗漣漣,恐慌之際,隻聽一個尖細的聲兒在他耳畔乍響。
“柳太醫可有什麼法子?”
孟德豫看著麵前這個也不過而立之年的太醫,心忖著這位應當更是束手無策。
那趙太醫隻是被逐出太醫署,丟了官銜,已是陛下仁慈,若他還是無法醫治這狸奴,徹底惹怒陛下,恐怕就不是離開太醫署那麼簡單了!
柳拓吞了吞唾沫,偷著擦了擦手汗,這才佯作鎮定地上前為狸奴探病。
所謂“望聞問切”,縱然他真沒給狸奴看過病,也得做出一副熟練的樣子來。
他湊近瞧了瞧,見那狸奴呼吸平穩,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就像是沉睡了一般。以柳拓所知,狸奴雖嗜睡卻又是極其警覺的動物,沒道理這麼大動靜仍是毫無反應,的確有些奇怪。
他大著膽子轉向一側,“敢問陛下,您這愛寵近日有曾受過什麼傷或是什麼驚嚇?”
麵前的男人眸光銳利如鷹,盯得柳拓脊背發麻,他原以為季淵不會答他,少頃,卻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午後曾落了水。”
柳拓聞言,眼眸暗自轉了轉,他跪在小榻前,小心翼翼地將狸奴全身各處都檢查了一遍,過程中始終眉目蹙起,神色凝重。
裝模作樣了好一陣,便聽季淵問道:“究竟是何病症?”
柳拓哪裏曉得是何病症,他思索了片刻,一本正經地躬身稟報道:“臣瞧這狸奴瘦弱,想是極易得病。狸奴本就俱水,臣猜測許是午後落水導致狸奴受了驚,才至於一時昏迷不醒,不過狸奴恢複得快,再睡上幾個時辰應當就會好了。”
“哦?”頭頂響起一聲冷笑,“幾個時辰?”
聽見這聲瘮人的冷笑,柳拓隻覺腦中轟得一下,終於反應過來,他拙劣的演技早已被眼前人識破了。
他抿了抿發幹的嘴唇,半晌,一咬牙道:“明日寅時前,當是能醒過來。”
殿中一片死寂,許久,隻聽衣衫摩挲的聲響,一雙雲紋繡金短靴停在他的麵前。
“明日寅時前,若它醒不來,柳太醫便先一步去下頭等它吧。”
柳拓低身施禮,道了聲“是”,看著那個頎長的身影漸行漸遠。
季淵走後,柳拓癱軟在地,仍心有餘悸,他往榻上看了一眼,長歎了一口聲。
是能繼續活下去還是隻剩幾個時辰的活頭,可就看這一回他能不能賭得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