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幾個小黃門沒一個敢上前攔她,看見她出來,還特意往一旁讓了讓,但又怕她跑丟了不好交代,隻得遠遠在後頭跟著。
燕沅在院中摸索了半晌,鑽進了一片茂密的菊花叢裏,走了一陣,在一處遮掩得嚴嚴實實的地方停下,用兩隻前爪在泥地上刨出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坑。
當了幾日的狸奴,燕沅也算是發覺了,她雖是人的神誌,卻還存著狸奴的習性,且這習性有時無法控製,才至於有了先前她非禮暴君的那一出。
豎起尾巴解決了事兒,燕沅又麻利地將坑回填,悠閑地在花叢中穿梭觀賞起來。
因狸奴的身子低矮,行在錦簇的花叢間,盛放的花朵不時擦過她的頭頂和臉頰,雅淡清幽的花香在鼻尖縈繞不息。
正當燕沅愜意地欣賞著這片美景時,忽有一隻藍鳳蝶自她眼前翩躚飛過,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兩隻爪子便已不由自主地往前撲去。
季淵穿過冗長的廊道,偶一抬眉,便見姹紫嫣紅的菊花叢間,一隻雪白的狸奴靈活地跳竄撲蝶,它時而舉起爪子往空中撲騰,時而埋伏在花叢中,等待蝴蝶降落,伺機捕捉。
他不自覺停在了步子,凝神望著這一幕。
不僅季淵在看,他身後的孟德豫也是看得移不開眼,不得不說,這一副靈動鮮活狸奴撲蝶圖,給一貫死氣沉沉的禦書房添上了一抹亮眼的色彩。
燕沅所以撲蝶,不單單是因為身體的本能反應,也是她自己好玩。從前在莊子裏無聊,看書練字外,她也常同春兒一塊兒舉著小網兜在園中追著蝴蝶跑。
那藍鳳蝶被驚動後,越飛越高,逐漸遠去,再也追不著了,燕沅坐下來,埋頭正欲打理一番身上的塵土,便有一雙大掌輕柔地將它抱了起來。
嗅著那股熟悉的氣息,燕沅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
孟德豫小心翼翼地將狸奴抱在懷裏,笑著對季淵道:“陛下,您瞧,這狸奴主子活蹦亂跳的,想是沒什麼大礙。”
燕沅看見暴君伸過來的手,下意識一縮,可想起先前浴池那事兒,她又緩緩將頭探出來,盡力迎合著他的動作。
季淵見狀,卻是微一蹙眉。
眼前一雙藍黃異瞳顫動,透著顯而易見的恐懼,可即便如此,還是在刻意逢迎討好他。
這般姿態季淵看過太多,可頻頻在一隻狸奴身上看見,未免顯得蹊蹺詭異。
動物不似人,往往心思單純,若是害怕定會離那事物躲得遠遠的,而不是似這樣曲意逢迎。
就好像人一般……
這個想法浮上來時季淵自己都覺得可笑。
他怕不是戒備過度,才會生出這般荒唐的想法。
季淵眸中的冷意令燕沅分外緊張,經過上次的事兒,她算是明白了,忤逆暴君定是沒什麼好下場的,若想過得好些,還是得乖巧順從。畢竟她如今隻是個狸奴,該做的隻是讓主子高興而已。
見季淵的手落在了她的腦袋上,燕沅抬起頭蹭了蹭,軟綿乖順的樣子好似跟昨日打翻硯台的根本不是同一隻狸奴。
“看來,是還死不了。”
季淵輕笑一聲,收回手,折身進了禦書房。
柳拓站在門口,恭恭敬敬地施禮,喚了聲“陛下”,卻見他步履未停,徑直而過。
跟在後頭的孟德豫止了步子,低聲對柳拓道:“看來閻王爺是還不想收柳太醫您的命,柳太醫守了一夜也累了,趕緊回去吧。”
“多謝孟總管。”柳拓懸著的心這才徹底放下來,孟德豫一走,他趕忙快步離開禦書房,一刻都不敢多留。
燕沅被用幹淨的巾帕擦了腳爪,重新放回了東麵的小榻上,當李福畢恭畢敬地將香噴噴的魚肉擺在她麵前時,她還頗有些難以置信,沒想到一覺醒來,不但沒被關進籠子裏,連夥食都與之前大不相同。
她在殿中環顧了一圈,並未看見先前負責照顧她的小黃門,燕沅疑惑了一瞬,但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隻把頭埋進碗中大快朵頤起來。
吃飽喝足後,她舔著前爪慢吞吞地擦了擦臉,抬眼見那廂季淵正埋頭處理政務,並沒有搭理她的意思,這才放心地團起身子,躺在了軟綿的墊子之上。
暖陽自敞開的隔扇窗照進來,燕沅眯著眼,愜意地打了個哈欠。
隻要那暴君不來招惹她,這般舒服的日子燕沅還是很喜歡的。曬了會兒太陽,她四腳朝天在榻上打了個滾,就見一小黃門疾步進殿稟報道:“陛下,北域使臣已在殿外候著了。”
“宣!”
聽見“北域使臣”四個字,燕沅坐直身子,好奇地往外探,想看看老是被季淵掛在口上的北域,派來的這位使臣究竟是何模樣。
等了片刻,便見一著湛藍官袍的男子躬身進了殿內。
“北域使臣沈澄見過南境皇帝。”
那人背對著她,看不清楚模樣,可聽聲兒應當是個年輕的男子。
燕沅盯著那人,不自覺出聲。
一聲突如其來的“喵”在寂靜的禦書房中顯得格外清晰,站在書案前的使臣驀然轉身,在看到她的一刻雙眸微張,一臉詫異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