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酒醒了一半,立刻就後悔了,是他不應該逼著零講故事,零其實已經拒絕他幾次了他還沒完沒了。
將要去往終點站的是他,其他人還是要安全返航的。人之將死才會其言也善,對於那些生活還要繼續下去的人,都會有些秘密藏在心底深處,拿不拿出來講是她的自由。
也或許,是還沒有找到值得講的人。
原本熱火朝天的烤肉局一下子就冷了,說不上不歡而散,但是嘴裏的肉串好像忽然就沒味道了。
幾個人圍坐了一小會兒,蘇恩曦先打起了哈欠,然後是楚子航。
“睡了睡了,睡飽了接著上路。”蘇恩曦說著起身,在角落裏找了個位置,蓋上軍棉大衣,枕著一箱黃桃罐頭睡著了。
楚子航和路明非也各自找了個合適的角落。
煤氣爐的火沒有熄,隻剩下顧讖和年輕的老布寧坐在火光中,前者默不作聲地神遊,後者大口大口地豪飲著伏特加,身邊的空瓶越來越多。
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好似彼此各有心事,而隻能獨自去品味,不必去跟其他人分享。
……
路明非酒醒的時候,周圍還是漆黑的,看一眼壁上的電子掛鍾,是淩晨兩點。
煤氣爐的火已經熄滅了,顧讖合衣靠在一旁睡著了,老布寧也裹著軍棉大衣睡下了。
酒喝多了特別口渴,路明非在貨架上翻動,想找一瓶水,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往窗外望去,嬌小的影子靜靜地靠在氣墊船旁,兩肩堆滿了雪花。
路明非又看了一眼壁上的掛鍾,真的是淩晨兩點,時間應該過去了五或者六個小時,難道說這姑娘跟那裏靠著,指間夾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卷?
自己真的做得太過分了吧?讓她生氣了,生氣到不願意跟他待在一個空間裏,或者是喚醒了什麼不願回憶的往事。
路明非繞著貨架轉了好些個圈子,也摸了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推門出去了。
風冷得刺骨,軍棉大衣感覺都被吹透了,他一路歡快地小跑,來到氣墊船邊,在零旁邊一靠,也夾上一根煙卷,“我也陪你抽根煙!”
這句話剛出口他就想給自己一嘴巴,分明貨架上有咖啡有烈酒也有快速衝泡的熱巧克力,拿什麼來都比拿包煙來顯得體貼,這副‘我是可以陪你抽煙打屁的好兄弟’的架勢,妹子能對你有好臉色才怪了。
果然零隻是點點頭,不說話,也不看他,默默地望著前方冰凍的河。
路明非非常窘,也不好調頭回去再拿熱巧克力來,隻能陪著她看河。
加油站頂上一盞雪亮的氙氣大燈,像探照燈那樣慢慢地轉著圈,照亮冰河照亮遠處的山影,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路明非忽然想起在莫斯科的時候,也曾看到過類似的景象,男人們聚在街邊吸煙,一言不發,眼神也不交流,仿佛一群為了不同君王效勞的武士,吸煙點是他們的中立場所,在一根煙裏思念自己的親人和朋友後,就擰滅煙頭奔赴不同的未來。
零說那就是俄國男人們抽煙的禮儀,要沉靜,要酷,因為抽煙是他們思考人生的時候。
所以也許零對他其實也沒那麼大的意見,路明非心想,他們這麼做,就是非常俄式非常酷。
極夜真是寂寥,寒風把一切都給凍結了,河對岸大片的冷杉和落葉鬆林都被凍成了冰雕,唯有背後的氣墊船是溫暖的。
它沒有熄火,以免再啟動時還要預熱,水蒸氣彌漫在他們身邊形成一個溫暖的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