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娜嘟嘴埋怨:“庫巴,哪有你這樣安慰女生的?”(注2)
羅南嘴角微揚,淺笑著說:“六年前,我啟靈那天清晨,羅西塔就是這麼對我說的,除了最後那段話。當時也是這個路口,羅西塔站在我現在的位置上,而我……”
緹娜眼睛放亮,搶斷羅南的話:“你站在我現在站的這個位置?”
羅南點點頭。
緹娜大喜,“是不是預示著,我也會像你一樣成為高手……呃,準高手?”
羅南搖頭失笑,“這可不一定。當時天晴沒下雨,我和羅西塔天亮才出門,在這個路口搭上了馬車。”
緹娜眉眼間的笑意飛快消散。
跟著羅南並肩沿著十字南路無聲地走了一陣,緹娜發出感歎:“真羨慕你有一個那麼厲害的、同一個爹媽生的嫡親姐姐。”
羅南猶豫了一下,委婉地說:“拉傑老哥也挺好,他非常樂觀。”
緹娜被羅南對拉傑的評價逗得噗嗤一笑。
但她立馬又板著臉,悶聲嘀咕:“樂觀算哪門子優點?”
“他……算了,當我沒說。”
羅南放棄為拉傑辯解。
緹娜滿意地笑了,“哼,我就知道你也挑不出他的好。”
羅南保持沉默。
在他的記憶裏,緹娜同父同母的嫡親兄長拉傑先生確實很渾。
曾經死皮賴臉跟著後街的工匠師傅們套近乎,貌似什麼都懂一點,其實什麼手藝都沒學成,唯獨學會了抬扛,常常把人氣得冒煙。
所以老是被他的暴躁老爹提著擀麵杖滿大街追著打。
直到通過羅西塔的考核,以隨行雜役的身份正式加入三葉草商隊,見過生死,他的習性才有所改觀。
提起自家那個不靠譜的兄長,緹娜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一邊低頭趕路,一邊抱怨:“明知道我啟靈的日期,去青石港之前還用‘長生天尊’的名義發誓,說一定會趕回來陪我去宗廟。可現在倒好,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在我們祖庵部落的地界用住在荒原的神明起誓,顯然是不做數的……
羅南腹誹了一句。
隨即低笑了一聲,語氣寡淡地說:“臨水集到青石港路況很複雜,這些天一直下著雨。商隊延期未歸……總之,這種事怪不得他。”
“我不管!等他回來,我……”
緹娜張口半天也沒想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對策,倒是想到一個自覺得很有趣的玩笑話,頓時眉開眼舒,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迎著羅南投來的狐疑目光,緹娜咧開嘴,露出滿口小白牙和狡黠的笑顏,俏皮地說:“你要是真覺得他好,我可以把他白送給你。”
這個笑話太幼稚,一點也不好笑……
羅南把臉轉回去,麵無表情地目視前方,拉低兜帽假裝沒聽見。
少女甜甜地說:“我就知道,你也覺得拉傑很煩人,對不對?”
“……”
拂曉時分,天色昏暝。
稍微遠一點,就隻能看見密集交錯的屋舍樓房的輪廓在燈火和升騰的冷霧中若隱若現。
隱隱能聽到豬羊的淒慘嚎叫,從屠宰場方向傳來。
下雨的冰冷天裏,販夫走卒照常忙碌著。
有的趕著毛驢,有的駕著騾車。
通往萵苣和肉類市場的路上,羅南和緹娜見到好幾個挑著籮筐或者推著兩輪車的熟麵孔。
一個個行色匆匆,隻為了在市場占個好位置。
此時也快接近城裏的高塔哨衛和巡防士兵換班的時刻。
東市的麵包店、奶酪店、小飯館以及少數供應早餐的旅館和酒館泄出來的燈光,加上臨街的牆上和屋簷下掛著的防風煤油燈,把門窗前鋪著碎石的街道照得通亮,方便了早起的路人和賣蔬果、熟食的流動街販。
各種燉菜和蔬菜濃湯的氣味穿透櫥窗,散逸到街頭,交織在一起,融入被細雨洗漱的冰涼又清新沁人的空氣裏,鑽進鼻孔,讓人由衷覺得歡快。
緹娜有所感觸,心裏的壓力稍微減輕了一點。
羅南卻停了下來。
在路過風信長街、門扉半掩的三腳貓旅館時。
…………
注1:跳蚤,臨水集市民對賤民的一種口頭俗稱。
注2:庫巴,荒人(俗稱沙民,含韃靼一族)所使用的吐火羅語中傻瓜笨蛋的發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