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特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蹦到桌子上去,卻沒有忘記跟光頭佬打了一架的緣由。
現在是摘取勝利果實的時候。
他轉過身來看了緹娜一眼,目光又轉移到羅南身上,有氣無力地說:“識相的就麻溜地滾開,別傻坐在這裏礙眼。”
緹娜眼睛一亮,覺得好戲還沒結束。
她捏緊鼻子三兩口喝光碗裏的糊啦,嘴裏咬著餡餅,起身站到羅南身後,以同情的眼色打量這個老兵,暗中期待他把話說得更難聽些。
話越難聽,孽報往往越嚴重。
戴維斯叼著煙鬥,手裏拿著一張幹淨的抹布,在櫃台內安安靜靜地擦拭著玻璃杯,和背靠著櫃台的瓦妮莎一起鎮定看戲。
羅南頭也不抬。
肖特隱隱覺得他可能是個惹不起的硬茬。
如果是軟腳蝦,早就泄氣了。
可是架也打過了,狠話已經擱下,現在退怯的話,麵子會掛不住。
好歹自己也是個半步築基的煉氣士,要是連一個細皮嫩肉的後生都搞不定,鐵定要被幾個看熱鬧的混賬玩意兒嘲笑到死。
我的前半生活得像個笑話,可不能讓後半生混得比前半生更窩囊……
內心掙紮一番,肖特解開腰間鞍袋的係扣,掏出一枚方孔銅子丟在羅南腳下,沉聲恐嚇:“撿起來!”
羅南依然無動於衷。
肖特窘迫不堪,眼皮因為緊張而不受控製地跳動。
終於,就在他按耐不住把爪子伸向羅南的脖頸時,羅南吃空碗裏的糊啦,放下湯匙,抬起頭來衝他咧嘴笑了一下。
搖曳的橘黃燭光恰好落照羅南的臉。
書呆子氣撲麵而來。
那對黑白相間、清亮明澈好似不諳世事的眸子透著一股邪門,眼神失焦,有空洞之感,仿佛穿透肖特的皮甲和皮相看著別的東西。
肖特渾身發毛,不自禁地吞咽唾沫,手上的動作停滯不前,仿佛卡住了的木頭人。
羅南眨了下眼,眼神瞬間恢複常態。
他拿出手巾擦拭嘴角,語速不快不慢地問:
“前輩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
“你曾經有兩年在後街一帶執勤,幾乎每天都要在我家門前路過。”
“你忘了嗎?”
“十年前,我七歲的時候,你還去過我家……驅邪。”
羅南的話就像一記悶雷在肖特耳邊炸響,喚醒了一段塵封的記憶。
看清羅南的正臉,以及他手腕上的草環和身上的掛件,肖特忙不迭地收手後退,像嚇壞的孩子一樣低下頭。
之後“啪”的一聲,用力扇了自己一個清脆的耳光。
肖特的反常引起隊友的注目,隨之而來的是他們的奚落和嘲諷。
高爾恨鐵不成鋼,捂著命根走過來,抬起一腳把肖特踹翻在地,甕聲甕氣地叫罵:
“狗*娘養的,一驚一乍,唬弄誰呢?”
“從小到大隻會耍些下三濫的陰招,一個毛都沒長齊的青瓜蛋*子就把你嚇成這個鳥樣,真他娘的沒用,巡防營的顏麵都被你丟光了。隊長要是在這兒,非把你剁了喂狗……”
“別他娘的對我擠眉弄眼,老子不吃這一套!滾!”
高爾無視肖特對自己使的眼色,強行從肖特的鞍袋裏掏出一枚小銅花,扔進羅南麵前的空碗裏,嗬斥羅南滾蛋。
黃銅鑄造的小銅花麵值10文銅錢,相當於十枚方孔銅子,對那些收入微薄的底層平民來說,是筆不小的數目,省著用的話,可以抵兩三天的夥食費。
看著在碗裏落定的小銅花,緹娜心花怒放,眼睛都直了。
這時。
瓦妮莎捧著一盞點著五支蠟燭的燭台,輕飄飄地走了過來。
“把三葉草少當家、羅納德之子、大小姐羅西塔的弟弟羅南·橡木盾當小毛頭,還叫他滾蛋,您的勇氣真是讓人欽佩。”
看著羅南青澀的麵孔,高爾呆滯了片刻。
緊接著兩腿一抖擻,襠部如同再次遭受肖特的惡意攻擊,從尾椎生起一陣惡寒,順著背脊,直達腦門。
一時頭皮發麻,腦脹眼花。
高爾也不敢與羅南對視。
他屏住呼吸,扭過身去,跟跌坐地上的矮子小眼瞪大眼,後悔莫及。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
高爾深深領會到肖特把自己右臉拍紅腫的苦衷,頗為敬佩,當下毫不猶豫,也給自己右臉來了一巴掌,在臉上留下五道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