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雨淅瀝,寒霧蒙蒙。
虞靈犀一夜沒睡好,裹著狐裘倚在榻上出神,半披散的鬟發勾勒出初顯妙曼的身姿,別有一番玲瓏之態。
兩天了,她還是沒能想明白在欲界仙都所見的畫麵。
虞靈犀所認識的寧殷,從來都是俊美高貴,睥睨眾生。
他拄著玉柄鑲金的手杖,即便是殺人沾血時,姿態也是極為優雅的,不見一絲狼狽。
看到他跪在別人腳下做人凳,虞靈犀有一瞬間懷疑世界的真實。
人在極度震驚之下,是感受不到報複的快-感的。
她踉蹌後退,身體唯一做出的反應便是落荒而逃。
她也不知自己在驚怯些什麼。
隻不可思議地想:莫不是自己死後紮小人詛咒寧殷的那些話應驗了,上天真的讓寧殷當牛做馬,償還他前世之罪?
“小姐,廚房說您吩咐的藥湯煎好了,是現在給您送過來麼?”胡桃進門稟告,將虞靈犀的思緒拉回現實。
還是正事要緊。
虞靈犀隻好壓下心事,道:“不必,我自己去取。”
說罷拍拍臉頰醒神,起身去了膳房。
昨晚下了徹夜的冷雨,虞靈犀特意挑了這個降溫驟寒的天氣。
膳房台麵上擱著兩個紅漆雕花的托盤,一個裏頭是虞靈犀私下煎的秘-藥,另一個裏則是熱騰騰的紅糖薑湯。
這是阿娘的習慣。
以往每年秋冬降溫之時,阿娘都會命庖廚煎一碗薑湯,給需要出門奔忙的夫君和長子暖身。
虞靈犀不動聲色,尋了個理由支開侍婢:“我這藥太苦,你去我房中拿些蜜餞來壓壓苦味兒。”
侍婢不疑有他,道了聲“是”,便擱下蒲扇出門了。
支開了侍婢,虞靈犀忙端起父兄的薑湯,每人撇去半碗,再將自己熬好的那碗藥勻如他們的薑湯中,晃蕩均勻。
兩碗顏色相差無幾,也沒有什麼奇怪的藥味,應該瞧不出來。
侍婢很快捧著蜜餞回來了,虞靈犀隨手撚了顆含在嘴裏,猶不放心,便對侍婢道:“你且下去吧,這兩碗薑湯我親自給阿爹他們送過去。”
書房裏,虞將軍父子正坐在案幾後,共看一幅邊境輿圖。
虞靈犀定了定神,進門將薑湯擱在父兄麵前,竭力如常道:“阿爹,兄長,阿娘給你們熬的薑湯。”
虞將軍頭也不抬,道:“乖女,擱下吧。”
虞靈犀將托盤抱在胸前,頓了頓,小聲提醒:“若是涼了,就不好喝了。”
虞將軍這才端起薑湯,將碗沿送至嘴邊。
虞靈犀屏住了呼吸。
結果一口還未飲下,便見兄長虞煥臣指著輿圖某處,湊過來道:“父親,此處路線不妥。”
虞將軍皺眉,複又放下薑湯。
虞靈犀的視線隨著瓷碗起落,而後瞪了礙事的兄長一眼。
再不喝怕是要節外生枝。
想到什麼,虞靈犀眼眸一轉道:“阿爹,這將湯我方才嚐了一口,味道些許寡淡。可否要女兒給您加碟椒粉進來,發發汗?”
話音剛落,父兄的額角齊齊一跳,抄起薑湯一飲到底,唯恐慢了就會受到椒粉折磨。
自家姑娘的怪癖他們早就領教過,消受不起消受不起。
虞靈犀憋笑憋得辛苦。
喝完薑湯,父子倆又更衣去了一趟兵部,商議糧草先行事宜。
虞靈犀沒有阻止。
藥性需要個把時辰才會發作,父兄多去幾個地方,方能分散她身上的嫌疑。
她耐著性子坐在閨房中,等候消息。
到了午時,父兄果真被人攙扶著回來了。
虞夫人大駭,詢問隨行侍衛,方知丈夫和兒子不知怎的突發風寒,頭暈目眩不能站立,這才被兵部府用馬車送了回來。
父子倆起初發熱無力,尚能勉強維持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