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女神(1 / 2)

封爵之後,進宮謝恩,順理成章;加上杜立德“進京受爵”一事,從消息傳出,到宣旨禮成,一直是風助火勢,轟轟烈烈。因此,對這個洋鬼子覲見兩宮皇太後,朝臣們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預期。所以,雖然此事真正是“開辟地未之有也”,卻少見的沒有人公開表示反對。

當然還是有不少人不以為然的,不過,都曉得反對亦無用處。

見一個洋鬼子算什麼?接下來“太後閱兵”,不曉得還要見多少洋鬼子呢!而且,“太後閱兵”之後,美利堅的“訪華代表團”就會抵埠,友邦掌國俊彥,萬裏飄洋,齊聚中華,我“國家元首”怎麼可能不予接見?——都是洋鬼子,還都是美利堅的洋鬼子,早見晚見之別罷了。

這個時候出言反對,除了煞煞風景,給人家和自己都找找不痛快之外,不會有任何作用的。

另外,禮部大堂上的強烈刺激,以及之前之後關卓凡幕前幕後的一係列操作,確實使相當數量的保守衛道人士開始對新事物“脫敏”。雖然,這個“脫敏”,程度還非常有限,但無論如何,第一步已經跨出去了。

台麵上的爭議還是有的,主要是關於禮儀。就是,不是“見不見”的問題,而是“怎麼見”的問題。

有人,既然杜立德肯行雙膝跪叩禮接旨受爵,那麼覲見兩宮皇太後,自然依樣葫蘆辦理,最多行完禮之後,仿恭王、關貝勒和某些德高年劭的老臣之例,給予“平身”的殊恩,“站著回話”,以示朝盛德,“懷柔遠人”。

這麼安排,杜立德未必不肯,但即便杜立德肯,關卓凡也不肯。

前文分析過,杜立德行雙膝跪叩禮接旨受爵,雖然能給關卓凡帶來巨大的“加持”,但是有副作用的,這個副作用馬上就顯現出來了:這不,有人順杆子爬上來,要求杜立德的兩個膝蓋和一個腦門,繼續往地上碰。

可別忘了,杜立德和華爾、福瑞斯特、白齊文他們不一樣,他是美籍,不是華籍,如果杜立德覲見兩宮皇太後雙膝跪叩,某些人食髓知味,以後再有類似情形,甚至外國使節入覲,也要求“照章辦理”,如之奈何?

那不是又走回了“你不跪,我不見”的老路上,重新把自己裝回套子裏了嗎?

因此,關卓凡很明確地,杜立德行此禮,一是其人“受恩深重”,二是其人“向化之心甚誠”,情形特殊,未足循為“常例”。萬國公法明載,各國平等交往,杜立德身為美利堅要員,如果覲見兩宮,行雙膝跪叩禮,傳回美國國內,必使“友邦為難”:“訪華代表團”袞袞諸公,覲見兩宮皇太後的時候,又該如何見禮?

關卓凡還,今時不同往日,洋務既不能不辦,和洋人打的交道,便隻會愈來愈多,不會愈來愈少。皇太後接見外國使臣,就像兩宮垂簾、接見臣工一樣,祖製雖無,卻實在是“形勢禁格,不能不行”。不然,難免有人上下其手,“蒙蔽聖聰,潛損聖德”。所以,不可“倒末為本,倒本為末,以重為輕,以輕為重,以細故而害大體”。

這幾句話,甚是厲害。

再有人質疑兩宮皇太後接見杜立德的禮節,就有巧立名目、隔絕兩宮之嫌,都屬於“蒙蔽聖聰,潛損聖德”——這種話,最容易被永遠對臣下投以懷疑眼光的上位者聽得進去;而這種事兒,為臣者因為最難自清,也就最需要自避嫌疑。有人還想羅唕,就得掂量掂量,是不是還要往這個坑裏跳。

這麼個法,關卓凡倒也不怕得罪人。因為整個中國都算上,數他和洋人打交道打得最多——拿自己來作伐子,示下以大公無私,誰還能啥?

至於“倒末為本,倒本為末,以重為輕,以輕為重,以細故而害大體”雲雲,不聲不響的,就將中國傳統中最重視的“禮儀”,放到了“末”、“輕”和“細故”的位置上,就算有人聽得心裏邊不舒服,也無法開口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