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鋆離開大鳳翔胡同的時候,已是亥正三刻了。
送走寶鋆,心力交瘁地折騰了一整,饒是恭王身子骨兒打熬得好,倦意也上來了,正待安寢,門下來報:睿親王來拜。
恭王大愕:這都什麼時辰了?今兒是怎麼回事?早上是這樣,晚上又是這樣,還給不給人睡覺了?
轉念一想:會不會跟“那件事情”有關?
悚然而驚,困意立即無影無蹤了。
無論如何,睿王此時來訪,必有大事,不能不見。
恭王一邊吩咐將睿王延請至樂道堂的書房,一邊叫了門房進來,問道:“同睿親王一塊兒過來的,還有什麼人嗎?”
門房道:“回王爺,還有宗人府左司的理事官長秀。”
睿王這個宗人府的宗令,居然連屬官都帶來了,則此行的事體,必定是和宗室大有關聯!
再仔細一想,睿王是正藍旗的,屬左翼宗室,這長秀和睿王同族,做的也是主管左翼宗室的左司的理事官——這個左翼宗室,除了正藍旗,還有鑲黃、正白、鑲白三旗,嗯,奕誴……奕誴是鑲白旗的,也屬左翼宗室!
鑲白旗是下五旗,惇王宣宗親子,原來當然不是鑲白旗的,但老惇王綿愷是鑲白旗的,奕誴過繼給了綿愷之後,旗籍就自然轉到了鑲白旗。
恭王心中不祥的預感更重了。
在這兒,獅子補充一句:八旗以鑲黃、正白、鑲白、正藍四旗居左,封稱左翼;以正黃、正紅、鑲紅、鑲藍四旗居右,封稱右翼。
恭王正在轉著念頭,門房又道:“還有一位,就是今兒一大早。同文大人、瑞中堂、阿總鎮三位,一塊兒過來的那個年輕人。”
陳亦誠也來了?!
“那件事情”,關卓凡的手。也插了進來?!
恭王心中大震,他已經有了九成把握:睿王這次來訪。就是為了“那件事情”——難道,就這半光景,老五又做了什麼荒唐舉動,不合被人抓到了痛腳?
恭王不寒而栗:對方隻怕早已布下羅網陷阱,就等著這邊的人往坑裏跳呢!
這邊的一舉一動,隻怕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他”怎麼能夠如此神通廣大?
恭王的心沉甸甸的,渾身充滿了無力感。
同時,他暗自慶幸:幸好叫寶鋆擬了那道密折!
大鳳翔胡同密邇紫禁城。眼下這個光景,寶鋆應該已經到了禁宮,不定密折已經遞進了內奏事處。如果老五真的做了密折上的事情,跌進了人家挖好的坑裏邊,無論如何,“東邊的”是先看到了寶鋆的密折,睿王才上奏相關事體,自己先走了這一步,接下來就不至於太過被動了。
進了樂道堂的院子,在滴水簷下侍候的仆人。看見了前引的燈籠,便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恭親王到!”
喊完了,上前打起門簾。
書房裏麵的三個人。趕緊出門,偏著身子站定了。睿王在前,長秀和陳亦誠在後,皆垂手肅立。
待恭王走上台階,睿王搶上一步,請下安去,同時聲若洪鍾地道:“六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