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七章 死結(1 / 2)

下麵交頭接耳的聲音,愈來愈大了。≯

“寶竹坡!”醇王臉麵漲紅,扯開了嗓子,“你這是狡辯,狡辯!”

雍容揖讓的風度,已經全然不見了。

“請教王爺,”寶廷卻是從容不迫,“‘狡’在何處呢?”

“什麼‘第一次’、‘第二次’?”醇王大聲道,“照你這麼,照你這麼……舉凡‘第一次’,就是‘應時而變’?就是‘與時俱變’?就什麼……呃,‘異日便為成例’?什麼‘為後世子孫之祖製’?”

微微一頓,聲音更大了,“多少禍國殃民的惡例,不也是‘第一次’?都叫做‘應時而變’?都叫做‘與時俱變’?都能夠‘異日便為成例’、‘為後世子孫之祖製’?你……這……何其謬也!何其謬也!”

這一段話,倒是頗見氣勢,於醇王的理路、口齒而言,算是很不容易的了,果然是做足了功課,“有備而來”呀。

寶廷立即道:“王爺所言極是!所以,新興之例,何必去管他‘第一次’還是‘第二次’?又何必去給它扣一頂‘祖製之有無’的帽子?隻論它是否‘貼切’就好了!‘貼切’,就做得;不‘貼切’,就做不得!”

繞了一圈,醇王現,自己還是落在了寶廷挖的坑裏,沒跳出來,張了張嘴,不出話,憋得無比難受,又張了張嘴,用近乎嘶吼的聲音道:“不貼切!不貼切!做不得!做不得!”

“請教王爺,”寶廷好整以暇,“到底哪裏不‘貼切’了!”

“你那份折子,”醇王厲聲道,“流毒於外!物議沸騰,人心動搖!人們都……國本動搖,誠恐下解體,亡無日矣!”

頓了一頓,“民氣如風,為政者敢不惕栗?”

“流毒於外”、“物議沸騰,人心動搖”、“誠恐下解體,亡無日矣”,基本都是醇王自己的“那份折子”裏的話。

“民氣如風?”寶廷一聲冷笑,“隻怕,這是醇郡王一個人的‘風’吧?我看到的,可是‘人心欣悅’,聽到的,都‘下乂安’呢!”

“人心欣悅”、“下乂安”,也是醇王的折子裏的話,寶廷如是,反諷的意味極強。

醇王終於失控了。

“就是不貼切!就是做不得!”他咆哮道,“別的不,什麼‘仁、宣一係實在尋不出合適的嗣皇帝的人選’,就不對!載澄、載瀅,難道是死人?”

下麵“轟”的一下,一片“嗡嗡”的議論聲響了起來。

醇王激怒之下,“死人”二字,脫口而出,實在是太難聽了!這兒不是私邸晤談,這兒是內閣大堂,是決定國家最重要的統嗣大事的“王大臣會議”啊。

這也罷了,關鍵是,醇王終於耐不住,把載澄、載瀅給拋了了出來,這個場子,可怎麼收拾啊?

一片嘈雜聲中,恭王撣了撣袍子,站起身來。

一見他起身,議論聲立即低了下去。

“幾個月前,”恭王的聲音很平靜,“我在內務府,見到了宣宗成皇帝賜給文宗章皇帝的‘寶鍔宣威’,還有賜給我的‘棣華協力’——這一對刀槍的來曆,知之者甚眾,我就不再贅述了。”

頓了一頓,“當時,往事曆曆,湧上心頭,宣宗成皇帝和文宗章皇帝二聖的禦容,有如生人,我涕泗交流,情不可盡,心神俱迷,惘知所措。回到家中,身戰心搖,如癡如夢,致觸犯舊有肝病等宿疾,一時委頓成廢。”

內閣大堂之中,安靜極了,豎起耳朵,可以聽到到人們粗細不一的呼吸聲。

“這些情形,”恭王繼續道,“我都給‘上頭’聽了——”

到這兒,淡淡一笑,“我,‘唯有哀懇我皇太後恩施格外,洞照無遺,曲賜於全,許乞骸骨,為地容一虛靡爵位之人,為宣宗成皇帝留一庸鈍無才之子。’”

微微一頓,“我又,‘臣受帡幪於此日,正丘於他年,則生生世世,感戴高厚鴻施於無既矣。’”

婉轉哀鳴,真正是……聞者落淚啊。

“我一再陳情,”恭王虛虛的拱了拱手,“‘上頭’終於許我退歸藩邸,悠遊林下,嗯,恩浩蕩,我感激涕零。”

“我,已是廢人一個。”

內閣大堂在座之人,幾乎都心頭一震,恭王的聲音,卻聽不出一絲感**彩:“本來,這種場合——”

他的手指,向地麵指了一指,“從退歸藩邸那一日起,我就不該再踏足的,不曉得,為什麼還是放我不過?”

人們的心頭,又顫了一顫。

“我的肝疾,”恭王搖了搖頭,微微苦笑,“愈來愈重,現在——”

他用手輕輕的捫了捫心口,“眼見是又要作的了……”

咦,心口……這兒,似乎不是肝什麼的呀……

好吧,不必太較真兒了,就是這麼個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