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都是為了聖母皇太後好(1 / 2)

這位來客,昨下午就到北京了,一進城即至朝內北街,然後便被安置在軒親王府內,跬步不出房門,直到現在。

關卓凡昨沒有接見此人,今接見的次序,此人也排在阿禮國、李福思之後,並非因為關卓凡太忙了,也並非來客身上的事情不夠重要。

事實上,剛好相反。

接見的地點可以明問題——書房。

之前見阿禮國、李福思,都在花廳。

關卓凡進入書房的時候,來人已在其中立候了,一見關卓凡,立即上前一步,撩袍跪倒:“奴才給王爺請安!”

關卓凡微微一笑,虛抬了抬右手,道:“起來吧。”

“謝王爺。”

來人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待來人站起身,關卓凡含笑道:“老李,咱們可是……嗯,整十個月沒見麵了吧?”

老李,李蓮英。

麵前的李蓮英,既沒有戴“大帽子”,也沒有穿孝袍,更未著厚底的朝靴:頭上瓜皮帽,身上灰布袍子,腳上黑布鞋,一個極普通的“夥計”的打扮。

昨到達軒親王府的時候,他的唇上,還粘了兩撇假胡子。

就是,他是改裝易容來到北京的。

李蓮英努力堆出滿臉的笑容,聲音卻還是有一點抖:“王爺的,一點兒不錯,可不整十個月了?這十個月,奴才……都記掛著王爺。”

他微微俯著身子,視線也微微下垂,但是,眼角餘光中,無論如何,躲不開關卓凡那條懸吊著的左臂。

“這個話,”關卓凡點了點頭,“聽著窩心!大約,也不算虛言。”

“回王爺,這可是奴才的心裏話!”

關卓凡一笑,落座之後,虛按了按手,“你也坐吧。”

“這個……奴才是哪個牌名上的人?怎麼敢在王爺麵前放肆?”

“不必客氣,你要回的,我要問的,都不是一、兩句話。”

“不管多久的話,奴才都該站著回王爺的話的——再沒有坐著回王爺的話的規矩的,奴才……不敢奉命。”

“你個子高,我受了傷,胳膊吊著,仰著脖子跟你話,我自個兒也累。”

“這……呃,是!那,奴才就……僭越了。”

罷,扭扭捏捏的,在最邊兒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斜簽著身子,屁股隻沾了個椅子邊兒,雙腿並攏,雙手撫膝,微微的俯著身子。

長時間保持這個姿勢,大約比站著還要累點兒。

不過,這一層,關卓凡就不去管他了。

他覷了眼李蓮英的臉色,道:“怎麼,臉色好像不大好?第一次坐‘火輪車’,是不是不大習慣?暈車嗎?這都快過去了一整了,還沒有緩過勁兒來?”

“暈車”二字,李蓮英一時間沒弄懂什麼意思,想了一想,才明白過來,他哈了哈腰,賠笑道:“托王爺的福,奴才沒有‘暈車’!奴才能坐上‘火輪車’,呃,也是……托了王爺的福!在‘火輪車’上的時候,奴才就想,哎喲,開過這個洋葷,這一輩子,就算活的值了!”

關卓凡一笑:“這不算什麼,在不久的將來,每一個中國人,都能坐的上火車——此吾之願也!”

“是,是!到時候,咱們每一個中國人,可就都托了王爺的福了!”

這句話,出於李蓮英之口,隻是一句普通的恭維,入於關卓凡之耳,卻叫他莫名其妙渾身微微一顫,打了個激靈。

眼中波光一閃,嘴中“哈哈”一笑,將自己倏然而生的激動掩飾過去,然後抬起手,虛點了點李蓮英,道,“不過,京津這條線路,軒軍之外,你是第一個坐‘火輪車’的——連我都還沒有來得及坐呢。”

“是,是!要不怎麼……奴才撞了大運呢!”

頓了一頓,繼續道,“奴才臉色不大好,不關‘火輪車’的事兒,奴才是……呃,嚇的!”

“嚇的?”

“是啊!”李蓮英的話,甚至帶出了一點兒哭音,“奴才曉得了王爺……受傷的消息,著著實實是嚇壞了!”

他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幸好,王爺百神嗬護……”

關卓凡輕輕的擺了擺手,道:“老李,你有心了,不過,‘百神嗬護’這個話,不好放在我身上的。”

“聖子”才“百神嗬護”呢。

“啊?啊,是,是!”

頓了頓,“王爺吉人相,吉人相!”

到這兒,李蓮英拭了拭自己濕潤的眼睛,“唉,從昨兒個到現在,我的心,一直都在怦怦的跳——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李蓮英自稱被“嚇到”了,並非虛言,不過,嚇到他的,不止於軒親王被刺這一件事情。

出京的時候,活蹦亂跳的皇上,目下,正躺在太極殿的金棺中,一動不動,從“今上”變成了“穆宗毅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