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一笑,道:“皇上禦極之初,難免有一些奇想妙思,可行之則行之,不可行之則緩之,皇上雖然年輕,但從善如流,這件事情,滌翁不必再擺在心上了。 ..”
軒親王“奇想妙思”四字,委婉的表明了,他亦不以在直隸推行蠶桑為然,不過,“可行之則行之,不可行之則緩之”一句,語氣卻有點兒曖昧,曾國藩答了聲“是”,心裏依舊嘀咕。
見曾國藩的神色,似乎還是不能釋然,關卓凡道:“這個話頭,是這樣子出來的——是次登基大典,皇上以服禦的朝袍,所費甚是不菲,對我,如果就近取材,不是可以節省些費用嗎?——滌翁曉得的,禦用的袍服,基本都是江南織造的差使。”
“哦……”
“我,”關卓凡道,“直隸未必適合種桑養蠶,不定,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不過,我在江南呆的時間不算長,也不敢把話死了,就對皇上,登基大典之後,曾國藩就要陛見,他在江南呆的時間較長,相關情形,一定更加了解,到時候,皇上可以拿這個事兒,問一問他。”
“哦……”
曾國藩沉吟了一下,微微頷,“今上……儉德可敬。”
心裏冒出一個念頭:“上頭”是否有裁抑江南三個織造衙門的意思?
“是!”關卓凡道,“皇上雖然年輕;另外,實話實,讀得書也不算多,可是,‘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倒是念茲在茲。”
“聖明縱,社稷之福,臣民之幸。”
關卓凡微微一笑,“不錯。”
頓了頓,“不過,皇上也了,這批朝袍、龍袍,所費雖然不菲,活計倒是不壞,較之穆宗毅皇帝禦用的朝袍、龍袍,用料、繡工,明顯好了許多。”
曾國藩心想,這倒不稀奇,穆宗踐祚之時,江南烽火遍地,江寧、蘇州、杭州三織造,金陵、蘇州是在長毛手裏,江南織造三去其二;剩下的一個杭州,被長毛長期圍困,朝不保夕,早就失去了“內廷供奉”的能力。江南三織造盡廢於兵隳,穆宗禦用的朝袍、龍袍,不繡工,單用料,不“就近取材”亦不可得,所用者,必是內務府存儲的陳絲,自然不能夠同當年的新絲相提並論。
不過,他是謹守“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人,想歸想,嘴上什麼也沒有。
“我,”關卓凡繼續道,“穆宗毅皇帝那時候,咱們還在打仗,諸事從簡,和現在不大好比;這時,旁邊有個湊趣兒的,,照他看,皇上的朝袍,莫穆宗毅皇帝的比不了,就是比起文宗顯皇帝的,似乎也要略勝一籌呢。”
這個“湊趣兒”的,自然是某個年長的太監,不過,軒親王所述,未必是其原話——太監稱呼同治、鹹豐二帝,是不會喊“穆宗毅皇帝”、“文宗顯皇帝”什麼的。
這且不去理他,關鍵是,文宗登基的時候,洪楊還沒有起反,江南三織造都還好好兒的,“比起文宗顯皇帝的,似乎也要略勝一籌”,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我問他,”關卓凡道,“怎麼個略勝一籌法兒呢?用料更好?還是繡工更好?他是用料更好——很明顯的,更滑、更軟、更順、更韌;又補充,四執事的人過,那麼多年了,印象中,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的綢料。”
頓了頓,“原本還以為是時的關係——是不是今年的蠶養的特別的好呢?可是,既然四執事的人什麼‘那麼多年了’,那就應該不關時的事兒了——應該另有緣故。後來,我叫人查了查,果然——皇上朝袍、龍袍所用之絲,是從新建的繅絲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