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血海,巨鯊,利齒,顫栗(1 / 2)

順安河口。..

雖然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海麵上的景象,還是叫阮知方大吃了一驚。

他放下千裏鏡,轉過頭,對何佐臣厲聲道:“你不是九條船嗎?這是幾條啊?——你不會數數嗎?!”

何佐臣早已慌了手腳,“中堂,方才……就是九條啊!這多出來的六條,許是……剛剛才趕到的?”

海麵上,大大,一共十五條船,一字排開,遠遠看去,氣勢驚人。

隻不過,“多出來的六條”,都是較的船,每一條,都是二、三百噸的樣子。

何佐臣找了部下來問,可是,都是大眼瞪眼,沒人的清楚,這六條較的船,是怎麼冒出來的。

阮知方懶得再同這群廢物廢話了,他再次舉起千裏鏡,細細看去。

最大的那條兵艦上,三根巨大的桅杆高高聳立,立桅上伸出巨大的橫桅,猶如巨人張開了雙臂。

此時,船帆都已收起,最前麵的那根立桅上,一麵極大的長條形的旗幡,自最上麵的橫桅垂了下來,直垂至瞭望台的上方,上書“大清國欽差周蒞屬部四品京堂加按察使銜唐”十九個大字。

這樣一麵旗子,行船的時候,一定不會懸掛的,不然會妨礙船帆的升降和轉動,必定是錨定之後,才升了上去——就是,這麵旗幡,是專門拿來給越南人看的。

每一條船,船艏都懸掛著一麵紅藍相間的旗子,待阮知方看清楚了旗子上的圖案,本已高高懸提的心,又是一悸:

一片血海之中,一隻藍色的鯊魚張開了血盆大口,利齒如刀,目紅如血。

事實上,這個“紅海血睛藍鯊旗”,每一條的船的船艉,也掛著一麵的,隻是目下阮中堂看不見。

六條較的船,都是單桅船,船帆也收了起來,不過,不同於九條大船,六條船的煙囪裏,都有濃煙冒出,這個,是正準備熄火呢?還是剛剛升火?

還有,這六條船,其中的兩條,形製十分古怪——那個大大的、形如堡壘的鐵罩子,是做什麼用的呢?從裏邊兒探出頭來的那個物件,是一門大炮嗎?

可是——

這門大炮,觀其口徑,怎麼好像比那條最大的兵艦的主炮,還要大?!

這兩條船,大約還不到那條……呃,“旗艦”的五分之一大吧?

焉有是理?

難道……我看花眼了?

算了,先不管這個了。

阮知方放下千裏鏡,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沉聲道:“備船!送我過去!”

他的座船,是一隻“福船”,也有三根桅杆,可是,他這個“三桅船”,跟海麵上的“三桅船”比起來,就差地遠了;事實上,別跟人家的大船比了,就是和那幾條船比,也是遠遠不如——他的“福船”的排水量,不過五、六十噸,大約就是那兩隻形狀古怪的船的五分之一罷了。

隨著座船的顛簸,“一字長蛇”的龐大船隊,愈來愈接近了,不需千裏鏡,就看的清楚,每一條船,都通體漆成了黑色,在陽光下閃閃亮,靠近水線的地方則漆成紅色,紅黑之間,以白條紋區隔,極其醒目。

艦艏的斜桅上,“紅海血睛藍鯊旗”,獵獵飄揚。

阮知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隻大手攥著,愈接近“欽差船隊”,那隻大手,便攥的愈緊。

他想起了九年前,富浪沙聯手衣坡儒,先陷土倫,再攻嘉定,自己奉命率軍“剿夷”,竭盡全力,胞弟阮維亦戰死殉國,可還是擋不住富、衣聯軍的兵鋒,一敗再敗,終於不能不做城下之盟,簽了喪權辱國的《壬戌條約》,將南圻三省割給了富浪沙。

彼時,自己麵對的,就是眼前的這種艨艟巨艦。

他清楚記得,當整個港灣都回響著富艦巨炮雷鳴般的轟響,土倫的炮台,一個接著一個,像瓦片般四分五裂時,自己那種無力與抗、怎麼掙紮都翻不過身來的絕望感——這九年來,不曉得有多少次,夜半夢回之時,因之大呼驚醒?

此時此刻,那種絕望感又悄然襲上了心頭。

阮知方的手,微微的顫抖起來。

明一下,彼時的越南,稱西班牙為“衣坡儒”;土倫即後世之峴港,嘉定即西貢。

距離那條最大的兵艦——阮知方曉得,這是艦隊的“旗艦”——大約半箭之遙的時候,“福船”停了下來,對方派了一隻劃艇來接阮中堂了。

阮知方終於來到了“旗艦”的跟前,他抬起頭來,隻覺如山如嶽,一陣目眩。

同時,他看見艦艏漆了兩個大字——“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