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信仰,罹罪,噩運,悲劇(1 / 2)

博羅內倒是來了興趣,“這麼,這個桂俊,是因為對中國政府心懷不滿,所以——”

“對中國政府心懷不滿,”莊湯尼道,“是一定的,不過,尚不止於此!——他的家族的情形,非常特殊。”

“好,好,”博羅內道,“請道其詳!”

“桂俊的六世祖,”莊湯尼道,“叫做蘇努,是清朝的‘太祖’——第一任領袖努爾哈赤長子褚英的曾孫——”

頓了頓,“蘇努生活在康、雍年間,立過許多功勞,做過‘議政大臣’,爵位一直封到了多羅貝勒——公使閣下,克萊芒先生,二位一定都曉得,在中國,‘貝勒’是僅次於王爵的封爵。”

博羅內點了點頭,心裏卻暗自嘀咕:努爾哈赤我是知道的,他的長子是哪個,我就不曉得了,這位莊司鐸,卻一副“門兒清”的樣子,一個傳教士,對中國的情形,竟比我這個駐華公使,還要明白些,呃——

當然,也可能都是那個叫桂俊的給他聽的。

“蘇努生了十三個兒子,”莊湯尼道,“其中,至少有九個信奉了主,成為了‘神的子民’……”

啊?

博羅內和克萊芒都沒能掩飾住自己意外的神情。

莊湯尼很滿意自己的話造成的效果,語氣中就有了些得意洋洋,“主在中國的羔羊,蘇努家族,還不是地位最高、身份最顯赫的呢!——我方才了,簡親王德沛也是信奉主的,他和蘇努,是同時代的人。”

頓了頓,“隻是,德沛的信仰,及身而止,沒有對家族其他人以及後代子孫造成什麼影響,蘇努家族的信仰,卻真正是‘家族的信仰’,綿延六世,迄今不渝。”

“神父,我記得,”克萊芒插嘴道,“你方才,德沛的夫人——福晉,也是受洗的?”

“啊,是,是,”莊湯尼道,“我要略略修正一下方才的法,應該是‘德沛夫妻的信仰,及身而止’。”

頓了頓,“德沛親王和蘇努貝勒的情形,剛剛好倒轉了過來——德沛夫妻的信仰,及身而止;蘇努呢,他的子孫和家族的大部分成員,都是主的羔羊,可是,他本人,倒沒有入教。”

博羅內和克萊芒不由對視了一眼,又意外了——俺們兩個,都理所當然的認為,蘇努本人也是“在教”的。

“這麼來,”博羅內道,“這位蘇努貝勒,還真是開明啊!”

“是!不過——”

莊湯尼微微搖了搖頭,“遺憾的是,開明並沒有給他和他的家族帶來好運,也許就是因為太開明了,他和他的家族——唉!”

頓了頓,“德沛和蘇努的時代,主教在中國,並沒有傳布福音的權力,中國皇帝歡迎主教士以自身的科學、藝術技能為皇室服務,但不允許他們把中國人教化成主的羔羊,因此,德沛夫妻、蘇努家族的信仰,在當時,都是非法的。”

“按理來,同為顯赫的貴族,較之蘇努家族,德沛以親王之尊受洗,情形要更加嚴重些,可是,我前頭過了,皇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德沛並沒有受到任何的處分;蘇努和他的子孫,卻遭受了截然不同的悲慘命運。”

“雍正皇帝上台之後,大幅度收緊了宗教政策,可是,蘇努的兒子們,卻無法抑製住自己崇信主的熱情,不顧父親的嚴重警告,引人矚目的修建教堂、傳播教義,終於徹底激怒了皇帝。”

“蘇努被剝奪了一切官職、榮銜、爵位,貴族的身份,也從‘宗室’降為‘覺羅’,換一種法,就是由‘黃帶子’降為‘紅帶子’——哦,公使閣下、克萊芒先生,你們一定曉得,‘宗室’和‘覺羅’、‘黃帶子’和‘紅帶子’,有什麼區別吧?”

公使閣下和克萊芒先生都略微尷尬的點了點頭,“宗室”、“覺羅”、“黃帶子”、“紅帶子”,到底不同在哪裏,他們兩個,其實並不大明白,不過,“覺羅”、“紅帶子”比“宗室”、“黃帶子”低一級,還是曉得的。

“蘇努本人,保留了低等貴族的身份,”莊湯尼繼續道,“但是,他的子孫,被徹底趕出了了貴族的隊伍,黜為‘庶人’——就是平民百姓。”

“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

“蘇努還被‘查看家產’——即抄家,沒收所有財產;之後,他本人,十三個兒子——不管是否‘在教’,以及家族其他所有成員,全部被流放到偏遠的荒漠地區。”

到這兒,加重了語氣,“在流放地,五年之內,蘇努父子七人,相繼死去。”

博羅內和克萊芒又對視了一眼,這一回,兩個人所思所想,就不完全一樣了,克萊芒的臉上,多少露出了感歎和悲憫的神情,博羅內想的卻是:好啊,如此一來,蘇努家族,和中國的皇帝,豈非就成了“世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