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揆?”
“是!”
“一揆”,日語表示人民對領主的反抗,即“暴動、起義”之意。
西鄉從道的腦海中,幾個念頭同時急速的轉動,過了片刻,他微微透一口氣,“大久保君真是才!”
大久保利通一笑,“不敢當!”
“確實是才的想法!”西鄉從道道,“目下的日本,薩摩藩之外,其實遍地幹柴,處處火頭——隻是還沒有連成一片而已!如果我們暗地裏……吹一陣風,不定,就成燎原之勢了!”
頓了一頓,“‘一揆’的規模大了,幕府一定應付不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指斥幕府官逼民反於先,對暴亂束手無策於後——總之,顢頇無能,屍位素餐,害民誤國!於是,就可以用……嗯,諸如‘平亂’、‘恢複國內秩序’之類的名義出兵,推翻幕府!”
再頓一頓,“即便沒有‘一揆’,幕府亦非我等對手,何況其時怒火燎原,幕府焦頭爛額,顧此失彼?——必定是一戰即潰!”
大久保利通拊掌歎道,“知我者西鄉君也!擘畫明白,比我自己想的,還要透徹!——嗯,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西鄉從道“嘿嘿”一笑,“泥腿子造反,第一件事就是要‘吃大戶’的,日本的‘第一大戶’,既然非阿慶夫人莫屬,‘一揆’豈能不去吃她?‘慶記’的產業,遍布日本,到時候,怒潮洶湧,區區一、兩千人的‘慶士隊’,戰力再強,怕也是‘按下葫蘆浮起瓢’,招架不來吧?”
“不錯!”大久保利通含笑道,“到時候,就要請西鄉君去‘英雄救美’嘍?哈哈哈!”
“嘿嘿!嘿嘿!”
西鄉從道“嘿嘿”了一陣子,道:“我們既然‘救’下了阿慶夫人,中國那邊兒,也就不能不領我們的情了!他們也該看清楚了,我們和幕府,到底哪個才更能保護他們在日本的‘特殊利益’?”
頓了頓,“再加上大久保君的,我們承諾充分尊重既有之國際條約,倒幕之後,幕府和中國、美國簽訂的條約,一如其舊——中國人也就不好對我們‘倒幕’再什麼了!更加不至於出兵死保幕府了!”
大久保利通雙掌輕拍,“不錯,就是這麼回事兒!”
頓了頓,“咱們這麼做,似乎對阿慶夫人不大厚道,不過,實話實,日本目下之局麵,‘慶記’是有責任的,吃點兒虧,出點兒血,也不能算冤枉了她。”
“這……”
“‘開國’以來,”大久保利通道,“生絲、棉花、茶葉,大量出口,這兩年,為了償還中國、美國的兵費,這幾樣貨物的出口量,倏然激增,可是,日本的生產能力是有限的,出口多了,國內的供應便少了,國內絲、棉、茶的價格,因而飆漲,而且,這個上漲,就像害傳染病似的,我傳你,你傳他,最終導致並不出口的大米的價格,也大幅上漲了!”
頓了頓,“米一貴,老百姓就吃不飽飯了——既餓著肚子,又怎麼能夠指望他們不鬧事兒呢?”
“是!”
“生絲、棉花,”大久保利通道,“由幕府專賣,不關阿慶夫人的事兒,可是,茶葉一項,卻是她一手壟斷的,皮埃爾,日本的家戶都喝不起茶了,阿慶夫人‘功不可沒’——其實,真不算冤枉她!”
“嗯……是!”
頓了頓,西鄉從道笑道,“本來呢,我對阿慶夫人,多少還是有一些歉疚的,經大久保君這麼一開導,我覺得——嗯,理直氣壯了!那麼,大久保君,這件事情,咱們就放手去做吧!”
“‘理直氣壯’是‘理直氣壯’了,”大久保利通,“不過,還不能就‘放手去做’。”
西鄉從道微愕,“怎麼?”
“去年年底的時候,”大久保利通道,“整個日本,九州、四國、本州……到處都是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象,許多人都覺得,馬上就要變了!——十有八九,日本也要來一次‘洪楊之亂’了!”
頓了頓,“可是,今年元宵過後,情形變過了——上雖然還是烏雲密布,還是陰沉沉的,可是,風沒有那麼大了,不大像是馬上就要風雨大作的樣子了!你,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西鄉從道眉頭微皺,過了片刻,“哎,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頓了頓,“是不是因為……米價跌了些的緣故?”
“不錯!”大久保利通道,“你再想一想,米價是怎麼跌下來的?”
略略一頓,自問自答,“幕府從越南進口了一批大米,數量雖然甚钜,但就全國來,其實杯水車薪,不過,主事者聰明的很,沒有拿這些米撒胡椒麵兒,而是隻擺在京都、江戶兩個地方,用一個遠低於市價的價格出糶,老百姓一看見便宜米,自然一擁而上,再沒有人去買米商的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