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 前門驅富虎,後門進清狼(1 / 2)

嗣德王目光霍的一跳,臉子立刻放了下來,冷冷的道:“不可以?你是,不可以上這個折子?你曉得你在什麼嗎?你典學未成,國家大事,是你可以隨便置喙的嗎?”

瑞國公“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顫聲道,“父皇教訓的是!兒子也曉得自己的身份!可是,國家社稷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邊緣,兒子不能眼看著您……呃,眼看著越南……就要一步踏空,踩入萬丈深淵,卻緘口不言啊!”

言罷,磕下頭去。

嗣德王目光又是一跳,“什麼‘生死存亡之邊緣’?什麼‘萬丈深淵’?危言聳聽!也不曉得平日裏上學,師傅都教了你些什麼!”

“父皇明鑒!”

瑞國公又磕了一個頭,然後直起上身,臉上漲得通紅,聲音雖還有些發顫,語氣卻已堅定了許多:

“師傅教過,《舊唐書》有言,‘子有諍臣,雖無道不失其下;父有諍子,雖無道不陷於不義;故雲子不可不諍於父,臣不可不諍於君’——”

頓一頓,“師傅還教過,亭林先生曾過,‘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再一頓,“兒子以為,目下,是到了既要‘保國’又要‘保下’的時候了!‘匹夫之賤’猶‘與有責焉’,況乎兒子……與國同戚?於孝於忠,都不敢閉塞上聽!”

亭林先生,即顧亭林,顧炎武。

嗣德王眼中波光一閃,養子的這番高論,頗出他的意外,倒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過,嘴上依舊冷笑,“功課做的挺足啊!看來,我這個子兼父親,已經是‘無道’了!要靠你這個臣子兼兒子來保下不失,兼拔我於不義了!”

“啊?不,不,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你是什麼意思,”嗣德王道,“到底怎麼個‘不可以’,好,你且來一罷!也免得浪費了你做的這些個功課!”

到最後一句,語氣中雖然依舊帶著譏嘲,但語調已經平緩了不少。

“啊?啊,是!兒子遵旨!”

“起來話!”

“呃……是!”

站起來後,瑞國公微微透一口氣,定了定神,道:

“兒子以為,越南同富浪沙,雖然齟齬不斷,不過,彼此一直沒有宣戰,可是,如果這個折子遞到北京去了——黑紙白字的‘請朝行討’,那麼,就等於越南跟在清國之後,向富浪沙宣戰了!”

微微一頓,“父皇,照萬國公法,宣戰,可是非同可之事!——如是,咱們同富浪沙之間,可就再也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了!”

嗯?

嗣德王心頭一震。

過了一會兒,瑞國公見“父皇”雖然臉色陰晴不定,卻也沒有立即兜頭兜腦叱罵了回來,於是鼓起勇氣,繼續道:

“父皇,以兒子的見識,富浪沙其實並沒有把事情做絕——”

頓一頓,“您看,富軍進入升龍之後,他的統帥,呃,那個‘遠東第一軍’的軍長,叫阿爾諾的,傳令全軍,一,不許驚擾人民;二,不許毀壞皇城、禁城——”

“嗯?”嗣德王眼中倏然放出光來,養子的話沒有完,就被他打斷了,“不許毀壞皇城、禁城?你哪兒得來的消息?”

“呃,這個嘛……”

“得,我也不問哪個給你聽的了,我隻問你,這個消息可靠嗎?”

“回父皇,”瑞國公道,“絕對可靠!如若有半點不實,兒子甘願受罰!”

“嗯……還有別的什麼消息嗎?”

“還有——呃,富軍是分為水、陸兩部的,他的陸軍,即‘遠東第一軍’,行轅擺在河寧總督衙門;他的水軍,叫做‘北京—東京艦隊’,行轅擺在河內巡撫衙門,父皇曉得的,這兩處所在,雖然頂著‘總督衙門’、‘巡撫衙門”的名頭,不過,地方並不算大,於是,有人便,放著偌大一片‘禁城’、‘皇城’不用,何其浪費?咱們隻是答應越南人‘不毀壞’他的‘禁城’、‘皇城’,又沒過‘不居住’他的‘禁城’、‘皇城’,頂多,搬進去之後,不拆他的牆、不挖他的地就是了嘛!”

“可是,這個建議,阿爾諾將軍斷然否決了,非但如此,他還替‘禁城’、‘皇城’派了門崗,不許閑雜人等進入。”

“阿爾諾將軍”出於瑞國公之口,其“將軍”二字,頗為刺耳,不過,嗣德王並沒有什麼,目光閃爍,快速的轉著念頭

“父皇,”瑞國公用十分誠懇的語氣道,“其實,升龍的宮苑寢廟,並未‘皆被腥膻’啊!”

“皆被腥膻”四字,是阮知方、張庭桂入覲的時候嗣德王的話,十有八九,被阮、張二人擬進了上給清國皇帝的折子裏——介麼快就叫瑞國公曉得了?俺們大越南,果然是沒有什麼事情可以保得住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