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倆,一老一少。
一個老得幹癟得不像個禦廚,一個水嫩得不像會灶上活計的少女,兩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你一杯我一杯,不一會兒,酒菜已經沒了大半。
這時,王禦廚才抬起眼去看福兒。
“聽說,你出息了?”
福兒先是垮臉,再是露出沮喪表情。
“師傅連您也打趣我!”
王來福幹瘦矮小,頭發都白完了,也就一口牙還好,吃肉喝酒不含糊。聞言,他笑了笑道:“其實留在宮裏也好,出宮了還不知道是怎樣。”
這已經是今天第三個人這麼跟她說了,關鍵還都是她親近的人。
“師傅,難道你也覺得宮外不如宮裏好?”
王來福瞅了她一眼,眯了口酒:“我隻知道,若家裏好過,是不會把女兒送進宮的。”
一聽這話,福兒當即又垮了臉。
王來福悠哉悠哉夾了一筷子菜進口,又道:“男人也就罷,女兒家在外頭的日子可不好過,年景不好的時候,賣兒賣女不在少數,即使嫁了人,還有公婆壓在頭上,男人若是個不成器的,賣了你換酒喝,官府也不會管。”
“師傅,你怎地就知道女兒家嫁了人日子也不好過?您都多少年沒出過宮了?”福兒嘟囔道。
王來福瞥了她一眼:“別頂嘴,我說我知道我就知道。”
“可我若是能掙銀子,他們捧著我還來不及,怎會日子不好過?”
王來福搖了搖頭,臉色複雜道:“師傅知道你聰明,也有主意,但是傻丫頭,宮裏和宮外是不一樣的,宮裏的宮女多女官多,都抱團取暖,女子日子自然好過。可外麵卻是以男人為主,女子又講究三從四德,從父從夫從子,有些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說著,他又道:“你說你,我之前就跟你說了,讓你轉個女官,若有個正名兒,也不至於攤上這種事。”
其實福兒也悔,她要是早知道會碰上這種事,她直接當女官了。
女官是區別於普通宮女的群體,屬宮廷內官,不再適用二十五年滿出宮的規矩,她當初就是考慮到這點,才一直賴著當個小宮女。
見她一副垂頭喪氣悶悶不樂的樣子,王來福道:“要不,我去跟王尚食說說?”
禦膳總廚這名聽著似乎很威武霸氣,可說白了還是歸屬尚食局之下,又因二十四司裏的太監區別於內侍監裏的太監,他們算是尚宮局下的人,屬於兩邊不討好。
總之,既不能和內侍監的人抱團,六局裏又都是女官,喜用宮女而不喜用太監,所以像王來福這一類人特容易受夾板氣,大多都是混日子,要權力是一概沒有。
當然,因為王來福地位特殊,別說王尚食了,即使兩位尚宮都對他十分尊重,可他因不想參與太監和女官之間的明爭暗鬥,一直對兩邊都是疏遠不結交,平日隻管做好自己的活兒。
這些福兒都知道,怎忍心讓師傅一把年紀還被攪進渾水?
而且她也清楚,與一個禦廚相比,眼下大抵沒什麼事比尚食局往東宮送人更重要了,所以她去是去定了。
“別,我還是去吧,欠下的人情總是要還的,這回就當一次都還了。”
飲了最後一杯酒,福兒也想通了。
不就是進東宮嘛,又不是什麼刀山火海!
見福兒終於露出笑容,王來福也輕鬆多了,笑道:“行,你能想通就好,你聰明,身後還有這麼多人,總不會讓你在裏頭的日子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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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陳司膳讓人送了一身衣裳給福兒。
還是宮女服,上身是粉色交領短襖,下配淺綠色的裙子,但比起規製的宮女服,上麵多了些不太顯眼的刺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