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想讓他們倆別跳,然而“噗通”一聲,他已經滾進了滔滔洪水,在嗆了一口洪水之後,他還當自己要被淹死在水下,然而緊接著他又隨著洪水浮了起來,腰間被人緊緊抓住,耳邊傳來一聲驚惶之極的聲音:“阿衍別怕!”
小少年身體在洪水之中起起伏伏,左右兩邊卻牢牢被陸微跟李銘抓著,他眼淚不由自主流了下來,忽然之間便不再害怕。
原來終有人願意以性命來保護他,死亦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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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梁有道派人來吳江抓捕陸安之等人的時候,洪水已經退去,許多房屋都被泡塌,陸安之正帶著手下屬官安置災民準備災後重建。
他上任之初便帶人勘察過堤壩,還查過朝廷每年都有例行撥款修築堤壩,問及往年修築之事,屬官言之鑿鑿道每年都有加固。
誰知上任頭一年,便出了這麼大的漏子。
梁有道派來問責的官員鄭虎帶著一隊人馬在泥濘的吳江城內抓捕了陸安之,連同吳江府大小官員皆被打入牢房。
其間陸安之並無反抗,隻叮囑身邊隨從:“照顧好表少爺跟少爺小姐。”
鄭虎隨後問及吳江府小吏,那小吏歎息道:“洪災來臨之前,陸大人就帶著大家到處救災,家中仆從也在外麵,隻留了一雙兒女跟個表少爺三個孩子互相照顧。後來……大人的兒子掉進洪水之中,女兒跟表少爺跳進洪水之中去救弟弟,被衝出十幾裏,前兩日才找回來,都受了傷養著。”
當日下午,鄭虎見到了陸安之的一雙兒女,以及作客的表少爺。
陸衍倒是在哥姐的保護之下沒有受傷,李銘吊著膀子,陸微額頭還纏著布,聽說後腦勺在洪水之中被撞,走路一瘸一拐,腿上似乎也受傷了。
陸微向他行禮,問及其父所犯之罪以及最壞的結果,鄭虎深知其中還牽扯修堤壩的錢款去向,總要有個替罪羊,便糊弄過去了。
她提起探監,卻被鄭虎拒絕,隻道罪名未定,朝廷未有明旨降下,不可與人犯互通消息。
傍晚時分,新城郡主派人來請,陸微過去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六神無主,提起此事便慌了神:“京中未有旨意定罪,梁有道便私自抓捕你父親,這當中一定有什麼不足為人外道的隱私,指不定你父親躲不過這一劫。”
她是從少女時代便愛慕著陸安之,縱然後來通過陸家逼迫兩家結親,又深恨陸安之這些年對她的冷落,可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他背著罪名死去。
陸微與她心有芥蒂,如今卻覺得新城郡主此人壞也壞的不夠徹底,真要說是個好人卻也談不上,大約是出身高貴,便把一切都視作理所當然,凡事以自己的感受為主,隻是高高在上缺少同理心罷了。
說到底,她與陸安之不是同路人而已。
她忽而道:“如果……如果我回京中求助呢?”
新城郡主道:“你大概不知道,你祖父早已從內閣退下來多年,而你大伯在魯地為官,你二伯在禮部做了多年侍郎未有寸進,指望他們……”
她覺得懸。
陸微焦急之下忽想起另外一樁事:“那……京城楊柳胡同的沈家,可能幫得上忙?”
新城郡主眼前一亮:“沈閣老家?”又追問:“你認識誰?”
陸微:“……沈三郎。”
新城郡主不意她竟認識沈三郎,當即道:“沈三郎如今正在大理寺任少卿,是京中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你若當真能走通他的門路,倒不必去楊柳胡同,直接去大理寺找他,聽說他是出了名的勤勉,大多時候都在官署。”
陸微起身,鄭重向新城郡主行禮:“多謝郡主指點迷津!”
她出來之後,當即便與李銘商議,隻帶陸安之身邊的兩名長隨衛鬆跟衛柏入京走門路,留他帶著陸衍留守吳江,萬一獄中有什麼消息,到時候也好去傳遞。
李銘強烈反對,被她給堵回去了:“你是當哥的,不留下來照顧阿衍,與獄中通傳消息,難道讓阿衍去做?再說我回京中陸家祖宅,父親出事,祖父母總也要走走門路的,你去陸家能求得動哪個?”
別說是求陸家人,隻怕沒有她帶著,李銘連陸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李銘深知陸家狗眼看人低,除了姑父都是勢利眼,故而兩家結親之後多年不曾來往:“那你……那你一定早點回來?”
陸微點點頭,又囑咐陸衍:“一定要聽二哥哥的話,凡事跟二哥哥商量,知道嗎?”
自李銘與陸微為救陸衍奮不顧身跳入洪水,三人同時獲救之後,陸衍對兄姐言聽計從,再無一絲生疏客氣抗拒之感,乖乖點頭:“我一定聽二哥哥的話,姐姐早點回來!”
當日,陸微帶著倆長隨離開吳江,前往京中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