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的苦心,英盈明白。”
說罷,盛英盈從黎皇後懷裏掙脫出來,起身走到殿中,雙手托起兩邊裙衫,雙膝一屈,人便跪在地上,手心掌地,砰砰磕下三個響頭。
黎皇後一見這陣仗,就知自己一番遊說已然白費,眼淚頓像失控的小泉湧,又開始在眼眶中打轉。被仔細修整過的指甲掐在黃花梨椅背上,也因太過用力,泛著觸目驚心的慘白。
“你這是做什麼?”即使知道盛英盈行此大禮的用意,黎皇後還是雙唇顫抖的說道:“有什麼話,起來說便是。”
“英盈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你都要這樣做了,你還有什麼不敢的?”黎皇後隱忍著不讓自己爆發,但淒冷的淚水還是折射出這位北慶國最尊貴的女子此刻有多絕望:“非要如此嗎,英盈?”幽怨的語氣似數九寒天的冰淩子,直滲聆聽者心底,引來陣陣激靈。
盛英盈挺了挺後背,雙目直視,毅然決然的反問道:“姑母,爹爹可有過不軌之心?”
黎皇後略是詫異,但很快又用端莊抹平了這縷詫異:“從未有過。”很肯定的回答道。
盛英盈點點頭,又問:“那戚叔叔呢?他可曾有過不臣之舉?”
黎皇後臉色驟變:“戚將軍忠烈愛國,哪怕被陛下禁錮洛城十年,都無有過半句微詞,自然是不曾。”
盛英盈對這個答案似乎很滿意,眉眼間的自信愈發張揚:“既然爹爹和戚叔叔都是一腔熱血隻為報效朝廷的忠勇之士,那姑母和霓嬪娘娘為何還是被陛下當做鉗製他二人的棋子,宣入宮中為後為妃?”
黎皇後很明顯的鬆了一口氣,還當這丫頭又要語出驚人,卻也不過是些流於表麵的陳詞濫調。哎,到底是個不曾浸入朝局的丫頭,光有氣性與膽量,缺少格局與遠慮,典型的過於理想化。對付這一類人,硬逼是斷斷行不通的,唯有軟勸。且這個軟,還需是低到塵埃裏的軟。
黎皇後心裏有了主意,臉上神情也跟著寬慰不少,溫柔的招招手:“地上濕冷,別跪壞了身子。過來坐下,我同你慢慢細說。”
盛英盈沒有動,像個不肯接受敵軍和談的將軍,目光篤定:“還請姑母為英盈解疑釋惑。”
真是個固執的孩子。
黎皇後拿她一時也沒轍,隻道:“猜忌功高蓋主的臣子,是每一朝皇帝都要鑽研的為君之道,這並非是當今陛下獨創的。”
這個回答,也算客觀公正,就事論事。
盛英盈要的就是一次沒有偏頗,用理性去思考的對話。便沉了沉心,又問:“好,那英盈想再問一問姑母,此次東周與大魏來我朝聯姻,姑母以為陛下會做何考慮?”
“兩國聯姻,身份匹配最為重要。你雖非陛下親生,但你的封號與曆年所受恩寵皆是參照陛下親生公主慣例給予的,你自然也在陛下的考慮範圍之內。”說到此處,黎皇後意識到了什麼,突然加快語速:“但你放心……”
“姑母也說身份匹配最為重要,那英盈想向姑母打聽一下,近來陛下可有要晉宮中哪位娘娘位份的想法?”盛英盈不給黎皇後感性的機會,迅速搶得話語權。
黎皇後垂目一定,略是細想片刻,又恢複原有的客觀、理性:“太祖皇帝英明,知後宮嬪妃晉級一旦失了規章,必會牽動前朝,前朝不穩,國將不安,於江山社稷百害而無一益。所以,太祖皇帝以身作則,登基不到半年就命內府擬定了嬪妃晉封典冊。典冊有載:凡誕下龍嗣綿延後代者可封,母族於朝廷有大功者可封,品行高尚堪當六宮表率者可封,其子晉升親王或加冕太子者可封,至於公主外嫁……據我所知,曆朝曆代隻有給公主晉升封號的先例,並無給公主生母抬位的特例。”
“這就對了。”盛英盈冷笑一聲:“姑母深思一下,東周和大魏派來聯姻的皇子皆貴為親王,且東周那位親王還身擔監國重任,地位堪比攝政王。做客鴻臚寺官棧的東周使臣也不止一次明言,他們這位親王正妃新喪,急需迎娶一位正妃娘娘回去主持日常。這樣一個厲害角色,即便他肯舍下臉麵娶一個生母卑微但封號高貴的公主為正妃,那東周朝廷呢?東周百姓呢?他們也丟得起這個臉?”
黎皇後木然一愣,國恥大過天,莫說攝政王,哪怕是東周皇帝做出有辱國體之事,東周的諫官都要站出來反對。
此事確是自己疏忽了,她鎖眉默算,眼下未婚配的公主中,生母尊貴的隻有她自己和瑾貴妃。可瑾貴妃所生的明月公主年紀已然偏大,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