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久等不到回答,盛帝將酒杯往案幾上一摞,稀鬆的眉毛緊皺成團,一絲陰冷從狹長的鳳眼中射向仍在發懵的小將軍:“怎麼,你不願意?”
肅殺之氣隱隱待發,殿內中人無不替戚平捏了把汗。
除娉婷郡主外,屬盛英盈最靠近戚平,也最能體會到被盛帝凝視的恐慌。她按住心神,偷偷瞥了盛子蕭一眼,正好撞見盛子蕭在給盛徽瀾遞眼色。這轉瞬即逝的一幕就似一個答案,徹底驅散了她心口那團疑雲下的陰影。
雖然這個答案,對殿中局勢的演變不會有任何助力,但盛英盈有種強烈的預感:戚平的危機已經迎來了轉機。
她輕輕緩下一口氣,心定如山的回正目光。
接下來的事,果如這位外戚公主所料,隨著玉佩碰撞的清脆聲響起,沉寂如死水般的大殿,蕩漾出陣陣無譜小樂的漣漪。
眾人尋聲望去,慶陽公主已從座位上站起身,隻見她步伐輕快的跑到禦座一旁,十指攥緊盛帝寬大的衣袖,頑皮道:“父皇息怒,他不是不願意,他是在犯愁。”
被臣子當廷藐視,身為皇帝老兒,豈能不氣?
這也就是盛徽瀾,若換做殿上其他任何人開口求情,盛帝都不會輕饒。
況且,身為父親,比起責罰愛女不守規矩,似乎還有一件更迫不及待的事需要他求證。
“徽瀾,你怎知他是在犯愁?你跟他……”
盛帝不敢想象自己問出這句話後,將會迎來怎樣的後果。故又心驚肉跳的將未說出口的幾個字,生生吞咽了回去,焦躁中透著隱忍:“朕記得……戚平離開洛城時,你尚不足七歲,你們似乎並無打小的情分。”
這句話說得委婉又隱晦,但誰還不是從少女懷春與君子好逑的朦朧中成長起來的呢?尤其是在座幾位年長者,因都懷有一顆為人父母心,就更能感同身受的知話中其深意。
至於在場幾位皇子公主,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明月公主盛徽菱一眼哀怨的望著禦座上那對父女,從她半點不肯掩飾的眼神中,誰都能感受到大公主的嫉妒、怨恨。她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如烈焰般的愛憎著厚此薄彼的父親。
其實,今日到宴的公主不少,除去嫡公主慶陽公主、大公主明月公主,還另有四位成年公主在座。隻不過,四位公主生母位份皆不高,自身樣貌、資質又都平庸,與盛帝之間,更多是君臣,父女情分極淡。故爾,縱使心中也有嫉妒、怨恨,卻是半點不敢泄露。
相較而言,皇子們的想法則簡單許多。
這大概是因為,從古至今尚還未有哪國皇帝傳位公主的特例。
隻要不涉及皇位之爭,這些皇子個個都懂得如何為人兄長,怎樣維護妹妹。
“父皇說得極是,慶陽十歲之前一直由母後親自撫養,所以不曾與我們一起讀書,按說,今日慶陽與戚小將軍乃初次會麵。這情分嘛,小時候同在洛城都沒有,如今就更不會有了。”
誠王驟然起身,目光和善,一麵寬慰父親,一麵周全妹妹。可謂麵麵俱到。
盛帝的臉色依稀好轉。
奕王見了,再度沸騰起來。
事關慶陽,父皇從來都是小題大做,他早就見怪不怪。可平白讓誠王搶了先機,那就忍不得。也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向盛帝笑道:“父皇,兒臣時有耳聞,說是鸞鳳宮中的宮娥們做錯了事,母後每每要責罰,慶陽都會於心不忍,開口替犯錯宮娥求情。父皇細想,慶陽對那些低賤的宮娥都心生憐憫,何況是將門之後?兒臣倒以為,慶陽此番本就無關情分,不過是被父皇母後保護得太好,不懂人心險惡,過分善良而已。倒是戚小將軍,”這位素以直來直去見長的五珠親王,調轉矛頭的速度,與他的行事作風一樣彪悍:“身為臣子,怎可對君王問話無動於衷?難道這就是戚家家風?”
最後這句話,可謂畫龍點睛,真正問到了盛帝的如意算盤裏。
小小一個戚平,再放肆,也會有人替他說話。說他年輕不懂事,說他幼小出入沙場忘了宮中規矩諸如此類,鬧到最後無外乎兩個結果:小懲大誡、大懲小誡。
不管是哪個結果,都難打壓這位少將軍的傲氣,更算不得戚家軍的軟肋。與其隔靴撓癢,不如一擊即中,直搗黃龍來得痛快。
所以,奕王這句“戚家家風”提得實在是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