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甜餅/文

1970年冬,一輛冒著黑煙的拖拉機駛過光禿禿的鄉間小路。車輪碾起一片揚塵,無論往前看還是往後看,都隻能看到一片荒蕪的黃土地。

薑心蕊麵對這樣的場景隻感到一陣陣絕望,縮在拖拉機狹窄車廂的一角,抱緊了出門前家人塞給她的大包裹。

都說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這句話在她身上未免落實得太過徹底。

她才剛剛春風得意了兩天,還沒適應自己千嬌萬寵小公主的新人設,轉眼就被送上了知青下鄉的火車,一路顛簸,又暈乎乎地被分配上這輛拖拉機。

下鄉的知青有多難,她是知道的,畢竟這裏和她曾在書中讀到過的七十年代雖然並不完全一樣,大體走向卻十分相似。

她心酸地想,本以為穿越前在現代的生活已經是悲慘的典型,沒想到人生還能朝這樣的方向發展,她,居然要開始種田了!

拖拉機七彎八拐地開著,像是非要晃得他們忘記城裏的一切、接受現實不可。薑心蕊仿佛一條脫水的鹹魚,大腦一片空白,了無生趣地隨著外力搖晃,半點力氣都懶得提。

生活都到穀底了,她還掙紮什麼?

此時的薑心蕊沒有想到,她以為的穀底,很可能隻是個半山腰。

到了知青辦門口,有人招呼他們下車。薑心蕊的包裹比別人更沉些,下來時重心不穩,險些一個踉蹌往前栽去,幸好有人扶了她一把。

她抬頭看到一張清冷卻美貌的瓜子臉,幸好她繼承了原身的記憶,知道這是她以前的高中同學:“謝謝你啊,若晴。”沒想到記憶裏文靜內向的譚若晴還挺熱心,而且,她一個女孩子力氣怎麼這麼大,不但扶住了自己,被拉過的手腕居然還有點疼。

譚若晴聞言沒有說話,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走到了另一邊。

薑心蕊沒明白她眼神中的深意,卻沒來得及多想,因為她被不遠處的兩個老頭吸引了注意力。

“老張……張主任,前幾回分給我們大隊的都是些幹不了重活的小姑娘,這回總得分幾個好的給我們吧。”他盯著兩個高高大大的年輕小夥子,那身板一看就是有力氣的。

張主任卻轉了轉眼珠,徑直向看熱鬧的薑心蕊走了過來:“那當然,這丫頭就給你帶走吧,長得多水靈,你兒子不還沒娶媳婦嗎?”

突然被拉住的薑心蕊懵了懵,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另一個老頭氣得攥緊了手裏的繩子,整個人活像是要被氣出心髒病。

……難不成這位大爺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她鹹魚的本質?

其實劉福山哪裏用怎麼看,他一輩子見了那麼多人,隔著冬天的厚襖子都能看出薑心蕊那沒幾兩肉的小身板,更別提她這身新衣裳在一群知青裏有多出眾,打眼一瞧就知道這是個從沒幹過活兒的小祖宗。

今年本就收成不好,前兩年分的知青幹活不如村裏人不說,還得分走大家的口糧,已經鬧得不少人心裏不滿,再帶個這樣的小祖宗回去,他還怎麼跟大家夥兒交代?

劉福山再老實也被激起了幾分怒意,然而不等他鼓起勇氣發作,張主任卻嫌還不夠似的:“來來來,第二排第一個那丫頭過來……就是你。”他把譚若晴喊過來,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轉頭對劉福山道,“最好的兩個都讓你帶走,兄弟我夠意思吧?”

“你……”劉福山險些想罵人,但知青還要由他來分配,隻好硬生生忍下,“我不同意,至少給我們一個男知青!”

“去年不是分了一個男知青給你們?”張主任不給他反駁的機會,問了薑心蕊和譚若晴的名字就急急地推她們往前走,薑心蕊沒提防,差點被推倒,這回是譚若晴和劉福山一左一右地攙住了她。

劉福山心裏直歎氣,這麼個柔柔弱弱路都走不穩的小女娃,帶回去能安排她幹啥?但他又忍不住有些憐惜,這些城裏的小姑娘被分配到這裏,不管去哪個村都免不了受苦。

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分得差不多的其他知青,又長長歎了口氣,認命般對她們說:“上車吧。”

薑心蕊左右看看,最後目光落在一頭牛身後,那是個由木板搭起來的架子,這是……牛車?

她現在連拖拉機都不配了……她以為乘拖拉機是人生的穀底,事實是人生很可能沒有底……

劉福山看到她的眼神,倒是笑了,一邊趕牛一邊道:“怎麼,牛拉你還不滿意?它可金貴著呢,要不是今天想帶兩個壯勞力回去,我還舍不得讓它受累。”

薑心蕊在硌人的木板上癱下來,摟著她的包裹。雖然硌得她身上疼,但她實在是不想動了。

她聽到譚若晴對老村長說:“您休息一會兒,我來趕車吧。”也沒力氣去探聽,用包裹遮住點光線,迷迷糊糊地打著盹兒。

劉福山對譚若晴擺擺手,注意到睡覺的薑心蕊,放慢了趕車的速度,小聲問譚若晴:“這姑娘,你認識不?她家裏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