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朱棣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
“我本起兵隻為靖難,討逆朝中奸佞。如今奸人多已伏誅,餘黨亦應追查到底。維穩之際,當於皇族中選出年富力強有為之人立為新君。如果我當了皇帝,豈不是被人笑話奪了侄子江山,落人口實?這也違了我的初心,萬萬不可。”朱棣道。
“萬歲不必再推辭,靖難實乃順應天意,討伐不義。先皇不測,亦是意料之外的突發情狀。如今,湯灑碗破,木已成舟,人死不能複生。沒有誰比您更適合做這天子。”丘福道。
“將軍所言極是,萬歲不必再推辭了!”穀王朱橞也推波助瀾,大臣們全都隨聲附和。
“莫寒了眾將士和大臣們的心啊,陛下!”高陽郡王朱高煦見時機成熟,開始添柴加火。
“這——”朱棣又做左右為難狀。
“萬歲萬歲萬萬歲!”李景隆再次跪倒,滿朝文武刷啦啦跪倒一片,叩請朱棣登基。
朱棣不再說話,目光炯炯如炬,臉上的表情有些詭異。麵對唾手可得的皇位,此刻的他不知道是應該欣喜若狂,還是假仁假義的兔死狐悲呢?
他想起了剛剛踏進帝都皇宮,看到那具焦屍的時候,心中也難免“咯噔”一下。盡管曾經你死我活的兵戎相見,盡管曾經發誓要不共戴天,沒成想某天以這種方式相見,竟有一種悲涼湧上心頭。
——“此子無知,安至自絕乎?”(這孩子無知啊,至於要走上絕路嗎?)這是朱棣率軍進入皇宮,看到高度疑似建文帝朱允炆燒焦的s體後,說出的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是真的因為血濃於水、頓足捶胸疼惜侄子,還是在當皇位觸手可及時的暗自欣喜、又為了掩人耳目逢場作戲呢?
他以為侄子是真的死了,還是假的呢?
仇和恨權且暫時放下,歌與舞必須開始升平。
藩王朱棣造反成功了,以靖難之名。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自古虎踞龍盤之地的應天,因為大明的第三任帝王而更加顯得威武雄壯,剛性更足,盛名更勝。
公元1402年六月十七日,燕王朱棣廢除建文帝年號,改稱洪武三十五年。並於南京奉天殿即皇帝位,登基大寶。將第二年改元永樂。
一代天驕永樂大帝正式上線。
當年朱元璋為朱標朱允炆父子剔除荊刺,而擅殺無數開國名將,沒成想最後在麵對燕王鐵騎之際,放眼萬裏江山,竟是無一人可與之抗衡為敵。軍事上金戈鐵馬、政治上縱橫捭闔的洪武大帝,他的兒子繼承了他血液裏獨當一麵的雄才大略,卻無法繼承他綿亙秀麗的萬裏江山。隱怨唯忍,以求緩圖;朱棣的隱忍慢慢從內心最深處發酵,從朱元璋在世時的一座死火山變作建文帝即位後的一座活火山。這火山隨時準備噴薄而出,讓炙熱的岩漿衝破多年來不被認可不受待見的束縛和壓製,一爆衝天,一吐為快。蝴蝶效應自洪武年間開始,至建文一朝終嚐惡果。一雙看似柔弱的翅膀悄無聲息的慢慢扇動,暗流洶湧;一場暴風海嘯綿密列陣白浪排空,最後席卷寰宇。
帝國易主,城頭變換大王旗。
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掛在朱允炆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掉落下來。
朱允炆的削藩遇上了抵死頑抗的燕王,並且被他成功反殺。帝師黃子澄的昏招迭出讓自己從主動變為被動,最後,以至於瀕臨絕境,命懸一線。
此時的建文帝,國中無人,朝中無將。
到底是應該感謝皇爺爺當初卸磨殺驢鳥盡弓藏的手段,還是恨他沒有給自己留下一個能戰之將的決絕呢?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沒有儒將周郎,罷免了耿炳文,錯信了李景隆。
“X尼瑪的李景隆,你個賊子!”
窮途末路的建文帝嗚呼哀哉,徒歎奈何。
苟活?殉國?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齊泰,黃子澄,練子寧,方孝儒,鐵鉉,景清……一個個舍身赴死,氣貫長虹。
隻為了一個信仰,一份忠誠。
至死不做貳臣,隻為報答一份知遇之恩。
而自己呢?又將如何獨麵這大廈傾覆的危局?
如何?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