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鏡頭定格在電影最勾人的一幀畫麵。
他受著傷,雙目靜闔,神情寡淡,有如雪嶺之巔一頭酣睡的雄獅。
諸惡懼犯。
宋黎站得遠,看不清晰。
卻不覺就感受到了那人強烈的壓迫性氣息。
“悅童多好一姑娘,你微信不通過她我就不說了,人家知道你出車禍特意來關心,你號碼都給人拉黑了是幾個意思?”
聲音從病床那邊傳來,是正在通話中的手機,擱在床頭櫃,開著揚聲器,女人惱怒的質問宛如機關槍連續發射。
宋黎迷惘。
正在上演豪門秘辛嗎?是不用公關就能給她聽的?
許延合上門過來,放低聲音對她說:“我三哥很快就能把人氣走,宋醫生先坐會兒,稍等片刻。”
宋黎扯出一點笑。
她當然也不想惹到這尊佛,隻能挨著沙發邊慢慢先坐下。
通話還在繼續:“說話!”
對方侈侈不休半天後,男人總算拖著懶腔,慈悲地回應了一個字。
“吵。”
宋黎垂著眼,乖乖坐等。
這個聲音真是好聽,淡淡沉沉的低音炮,透著股倦懶的勁兒。
手機另一端的人好像做了個深呼吸,沉澱住語氣,才接著說道:“你的禮貌呢?修養呢?相不相得中是另回事,明麵兒上你起碼應該和和氣氣吧?”
“嗯,講道理應該的。”男人同意。
“那你盡不幹人事!”
隻聽他調子漫不經心:“我不講道理。”
“……”不會打起來吧?宋黎開始擔心。
通話死寂三秒,對麵果然直接開罵:“你是不是有病?”
男人沒什麼情緒:“我在醫院。”
“……非得跟我頂嘴你才高興是吧?”
“我能直接動手?”
“盛牧辭!”
女人終於忍無可忍,幾近咆哮,將他的名字喊得擲地有聲。
聽見這三個字,宋黎心髒下意識一激靈。
這位盛老三果然很囂張,她羊頭要不保了嗚嗚。
那邊,盛牧辭無奈地透出一聲鼻息,沒睡醒似的,嗓音含著點啞:“岑女士,沒可能的人聊來幹嘛?”
聽起來他是能說人話了,岑馥直白道:“你倒是說說理由,悅童這相貌出身,哪兒不合你意?”
“八字。”盛牧辭淡淡撂了個回答。
“……你是要氣死我?”岑馥突然冷靜問。
親媽的麵子還是要給,盛牧辭慢慢悠悠地重新說:“長得很好,我不喜歡。”
宋黎:“?”
岑馥壓住怒意:“那你喜歡什麼樣兒的?”
在他說出下一句雷區蹦迪的話前,客廳裏及時插進另一道聲音,笑著調解說:“嗐!岑姨,您消消氣兒,三哥他就是還沒遇著中意的妹妹,可真不是故意在鬧您心!”
許延端著果盤,嬉皮笑臉出了廚房。
手機那頭的人並不買賬,無情揭破:“拉倒,你倆一樣頑劣,說的話我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信。”
宋黎抿住唇邊的笑痕。
許延:“……”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盛牧辭,”岑馥再叫他名字,語氣多了幾分肅穆和沉重:“話我說在前頭,南宜你非要去就去,但醫院的事不可以跟你大哥抬杠,懂不懂?”
就是這句話,盛牧辭瞬間凜了眉。
他兩指捏了捏高挺的鼻梁,閉目養神,低抑的嗓音能聽出明顯的陰鬱來:“您親兒子還在醫院躺著呢。”
岑馥當然心疼,沉默短瞬,她硬邦邦哼道:“沒進殯儀館都不算事兒,這不你自己以前說的?你哪回讓我省過心?”
盛牧辭含著嘲弄,挑了下唇角。
“行了,就到這兒吧,我就這德行,您歇歇。”
他說話的腔調京味十足,卻不是吊兒郎當的,而是慢條斯理,揚著貴公子的懶和妄。
宋黎心想,上一次聽到這樣別有質感的京腔,還是在她五歲的時候。
“又想敷衍我,話你今兒個必須得給我說明白了!”岑馥不妥協,把話頭轉了回來。
“我是活不到明兒了?”
“別給我貧,你就說,究竟哪樣兒的姑娘能看上?”
盛牧辭佯作沉吟兩秒。
“成,那您聽好了啊。”他懶著聲,無可無不可地說了句:“我喜歡天上的仙女兒。”
“……”宋黎嘴角微微一抽。
這人,又上趕著找罵。
“不是,三哥,仙女兒誰還下凡呢?你這過了啊……過了。”許延聽不下去,暗示他收斂些。
趁岑馥還未翻扯,許延把果盤放到宋黎麵前,而後很有眼力見地走過去控製局麵:“咱說點兒實際的,三哥,比如,你喜歡長發還是短發,高的還是矮的,可愛還是性感,溫柔還是野蠻,近視還是遠視……”
“?”盛牧辭慢慢掀開鴉羽般的眼睫,現出一雙冷眸,瞳仁如落日西沉的什刹海麵,古井無波。
“斜街李大爺的女兒遠視。”
被他處變不驚的眼神一瞟,許延慣性站端正,雙手抱在腹前,試探問:“那個二婚又離了的李阿姐?她不都退休了?”
“你也知道?”盛牧辭冷漠反問。
誰特麼擇偶標準會有遠視?問個屁。
“……喔。”許延悟了。
三哥不喜歡李阿姐那樣兒的。
“單著吧你倆兒都!”岑馥被他們那缺德發言氣得昏厥,狠狠甩下一句後掛斷電話。
宋黎笑點不太高,沒克製住很輕地笑出一聲氣音,當即埋下臉,若無其事觀察自己的平底杏色小皮鞋。
許延是狗耳朵,目光尋著聲兒越過病床望向中廳,看見坐在沙發邊的宋黎。
他開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