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宜嫁娶。
每年的良辰吉日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一般就是當作再平常不過的一天。
換作兩個月之前,溫冬晚怎麼也沒有想過自己將在這個看起來沒什麼特殊的夜裏輾轉難眠,直到天還未亮,錦歲進來喚她起床時,她方睜開朦朧的眼,仿佛自己才睡過去不久,迷糊得很。
“怎麼了……”溫冬晚困得半眯著眼,腦子裏這時突然一個激靈,人從床上坐了起來。
要成親了。
錦歲向來嚴苛的臉上露出少許溫和的笑,朝外頭招招手,幾個小丫鬟垂著頭端著水盆進來幫她洗漱,一個個也都喜氣洋洋的。
溫冬晚伸著手任由她們服侍,腦裏回憶著不久前母親所教的婚嫁流程,心裏緊張得發顫。
“小姐,奴婢伺候您換衣。”
錦歲接過金線繡鳳紋的大紅華袍,輕輕一抖,那順滑散光的嫁衣就在她眼前倏地展開。
溫冬晚是溫家這一輩第一個出嫁的女兒,趙氏可以說是將這麼多年的準備全用在她身上了。光是眼前這件嫁衣,趙氏早年便開始著人繡製,因為時間寬裕,所以做工自是精益求精,前前後後共計三年,才算大功告成。
溫冬晚女工隻算平平,沒那個眼力,看不出這嫁衣如何,隻知是非常好看的,比她以往見過的所有衣裳都好看。
嫁衣上身,頓時襯得本就白皙的小臉更是明豔動人,臉頰上也染了幾分緋紅。所以說女子嫁人的時候最是美麗,溫冬晚原本多麼小家碧玉的一個姑娘,這會兒也顯出了幾分惹眼的嬌媚風韻。
正巧這時趙氏和溫姝儀攜手過來了,丫鬟便都自覺地退至一邊。按規矩,新嫁女是要由母親來梳三下發的,是謂破頭,從此,便從女兒變作人婦了。
趙氏執起木梳,頓了頓才緩緩地梳了第一下。溫冬晚等了半天,卻也不見趙氏再次梳發。
她扭過頭,望見趙氏眼裏滿含淚水,見她回頭來看,趙氏忙抬手去拭,頓時一股傷感別離便彌散開來:“母親……”
溫姝儀見狀上前兩步攬著趙氏的肩安撫道:“母親,晚晚大婚,咱們該高興才是。何況雖然嫁出去了,可夫家隔得也不遠,日後有的是見麵的機會。”
可能是因為坤王府和靖懷公府實在關係太近,溫姝儀再怎麼告訴自己小妹這是要嫁到別人家去了,心裏卻是不如趙氏那般傷感的,總有種晚晚隻不過是去串個門的感覺。
趙氏心知不能誤了時辰,便抹了抹淚,拿起梳子梳完了餘下的兩下,這才一邊順著溫冬晚的長發一邊道:“這麼些天,該嘮叨的都說了,母親也沒有多餘的話說。”
停了停又道:“隻是你須知,雖然坤王府裏簡單平常,左右全府上下你頭上也就一個王爺,他待你好,我是看在眼裏的,所以放心。隻是你這番說來說去還是嫁進了皇家,日後是福是禍,全看你個人造化了。”
溫冬晚聞言便扭身撲進趙氏懷裏,眨眨眼道:“母親不必擔心,日後如何女兒不知道,隻是眼下,我很開心就夠了。”
左右是她自己選的路,怎麼樣也要走下去。
“你開心,我也就安心了。不要委屈自己。”
兩人連著溫姝儀又膩歪了一陣,直到外頭有人進來報時,趙氏這才擺正臉色,揮手讓丫鬟上前來幫她盤發。
嫁人以後,日日都要盤發,也不知這丫頭慣不慣。
趙氏由溫姝儀攙著,看著丫鬟為溫冬晚盤發上妝,心裏諸多感慨。
等一切打扮妥當,外麵天色已大亮,天邊遠遠地浮著一抹亮紅的朝霞,同溫冬晚臉上的胭脂有十分的相像,喜慶怡人。
外麵隱隱可聞樂音及鞭炮聲,小丫鬟揚著燦爛的笑容跑進屋子,拍手高興道:“夫人,小姐!來了!王府迎親的隊伍來啦!”
溫冬晚聞言便想伸著脖子往外瞧,被趙氏一把摁住瞪了眼:“坐好,傻丫頭。”
接著,趙氏拿了個東西雙手一揚,溫冬晚的眼前便被一片大紅占據,別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蓋上了蓋頭,耳邊的鼓樂喇叭聲就越發明顯了,溫冬晚這時心髒不受控製地撲通撲通起來,手指擰在身前,安分地垂首坐著。
過了會兒,大概是時辰差不多了,有人上來一左一右扶著她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禮官在不遠處高唱:“開門迎親——”
劈裏啪啦,有人點了幾串新的鞭炮,現場一陣嘈雜,溫冬晚除了低頭看見自己的腳尖,什麼都看不見,更是緊張兮兮。
手裏被遞過來一段什麼東西,她下意識接住,才想起這是新郎官和新娘子要一人牽住一頭的紅綢。
那紅綢那頭……不就是顧哥哥嗎?
溫冬晚很想掀起蓋頭看看他,不然她現在真的有些慌得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