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七卷山有木兮木有枝(四)(1 / 2)

謝必安覺得,範無咎笑起來明明也是那般陽光明媚,但是平日裏卻總是悶悶不樂,想必是太過被動內向,不敢與外人接觸,於是總找機會主動逗他開心。

一日,謝必安下學之後,提著一個鳥籠興高采烈地來到範家書房。

範無咎聞聲抬眼看去,見一隻金色的雀鳥在籠中上下翻騰。

“這是什麼?”一向穩重的範無咎,也被這活潑的生靈吸引了全部注意。

“金絲雀。”謝必安爽朗一笑,“我爹的朋友送的,兩隻,給你一隻。”

陽光照射在謝必安的臉上,似閃爍著萬丈光芒,照進了範無咎的心中,溫暖極了……

平素裏,範家老爺十分不喜親生兒子這種悶葫蘆一般的性格,對他百般挑剔,每次稍有不慎便是言語責罵。

範無咎平日裏自己做出決定,會被父親責罵目無尊長。

誠惶誠恐地去請教父親的意見,又被父親責罵如此簡單的問題,卻不懂變通。

穿衣時鞋上蹭上了灰塵,被罵衣冠不整。

吃飯時掉了飯粒在桌上,被罵四體不勤浪費糧食。

平日喂鳥,被罵不思進取不求上進。

出行時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被罵不識禮數。

範無咎的母親有時也會為兒子說上幾句好話,可是範家老爺的威嚴,哪容得婦人質疑。

範母見自己多說無益,反添父子二人嫌隙,時間久了,便也不敢再說話。

反觀謝家,從小放任謝必安自由生長,犯了錯誤雖有責罰,卻重視道理,一家人其樂融融,範無咎是何等的羨慕。

那日範無咎又被父親關在房間閉門思過,該反思的已經反思過了,心中某個地方總覺得悶悶的,不知不覺地走到鳥籠前,見籠中的雀鳥上下翻飛。

範無咎沉默半晌,打開了鳥籠,將謝必安送給他的金絲雀放生。

“我多想像那翱翔天空的鳥兒一樣,可以振翅高飛得那般理直氣壯。”

想不到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的時間,父輩帶來的壓迫感依然在老黑的心中如凝重的烏雲般,經久不散。

隨著年歲增長,謝必安本就性格外放,又跟在父親身邊,受到長輩提攜,結交了許多朋友。

範無咎卻在父親的威嚴下,變得越發沉默內斂,所有的時間都撲到書本之中,經史子集沒少讀,卻無處尋一份安寧閑適,身邊人也隻有一個謝必安陪伴左右。

謝必安怕範無咎讀書讀壞了腦子,每次外出遊玩都特地叫上範無咎,雖然範無咎並不合群,但是謝必安在身旁照顧,倒也玩得自在。

“他就像是懸於當空的似火驕陽,我則是清冷孤獨的月亮,沒有了他的光輝映襯,我就不會映射出任何光澤。”

老黑睫毛煽動,未曾抬眼,似是自言自語。

二人攜手走過十五個春秋,範家卻突遭變故,範家老爺對家仆太過苛刻,又樹敵頗多,經營不善,範家的家業江河日下。

範無咎的母親又不幸染病離世,範家老爺憂思成疾,一日中風之後便癱在床上。

失去了頂梁柱的範家,大廈將傾。

與官府做生意,從來都是擠獨木橋,經營得當尚且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如今範家這般光景,經營不善,自然被官府棄置一旁。

本是做官茶生意的範家被官府棄用,連經營的資格也一並收回,境況越發慘烈。

謝家卻是與人為善,和氣生財,日進鬥金,越發壯大。

範家如風雨飄搖中的一葉扁舟,所有人都避之不及,隻有謝家不忘承諾,一切如常。

範無咎在學院裏失去了權勢的光環,加上不討喜的性格,被一眾同期排擠,最後演變成霸淩。

謝必安每次都幫著範無咎出麵擺平,暗地裏也得罪了不少同期生,但他毫不在意。

在他的心中,仿佛萬千同期,都不及一個範無咎的地位,依舊我行我素,把範無咎當成自己親生弟弟一般愛護。

範無咎看在眼裏,不願謝必安因為自己與世界為敵,便故意冷落他,學堂裏不再與他說話,回家後也減少與謝家的往來。

範家老爺的病體終於堅持不住,尋遍良醫最後還是一命嗚呼。

範無咎雖然平日裏害怕父親,可是突然接連失去兩位至親,一時間也難以適應,範家失去了頂梁柱,失去了攀附的權勢,又因為平日裏範家老爺不喜歡這個親生兒子,並未在生意上指導過他。

麵對著如今的範家祖業,範無咎無法力挽狂瀾,隻得遣散了家奴,散盡了家產,守著空蕩蕩的祖宅,過得淒淒慘慘,冷冷清清。

一日下學歸家途中,範無咎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如今的範家,早就沒有了往昔的奢華,顯得冰冷而孤獨,範無咎每日都不願早些歸家,一定要在外麵閑散一番再回去。

想不到今日日落時分,卻在一轉角處,遇到了範家的債主。

債主見到範家長子落單,又想起之前,範家老爺對自己那般趾高氣昂,對範家的怨恨如今無處申訴,氣不打一處來,惡向膽邊生,將範無咎逼到牆角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