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裏隻知道讀書的範無咎無力招架,就這樣蜷縮在角落中,任由債主踢打。
汙言穢語不絕於耳,可是範無咎心中清楚,債主口中的話,卻句句屬實。
不知何時,謝必安突然出現,就如同從天上降下一般,毫不猶豫地攔在二人之間,護住了範無咎,甚至打跑了債主,但是自己也掛了彩。
謝必安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滿不在意,將範無咎從牆角處攙扶起來,帶回謝家叫來下人,為他擦藥療傷。
範無咎連累了謝必安受傷,自覺無地自容,越發冷落謝必安,每日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逃避現實。
在家裏待得煩悶了,範無咎走到街頭,遠遠望見一家酒樓十分熱鬧,孤單寂寞驅使他邁開步子走到了酒樓之中,“你說,什麼酒喝了之後能忘了憂愁?”
“客官,忘不掉憂愁是因為喝得不夠量,我這有一壇老酒你嚐嚐?保證你一杯酒興起,兩杯酒消愁,三杯四杯酒入喉,賽過神仙逍遙遊!”酒保捧著笑臉為範無咎倒了一碗酒。
濃酒入喉,辛辣無比,一股暖流直衝肺腑,滴酒未曾沾過的範無咎,平生第一口酒下肚。
再低頭時,有些懵懵的,但腦中的愁思,確實被麻痹了些許。
“我忘了那天到底喝了多少酒,隻知道第二天起床時又是在謝必安的房間內,他卻趴在書桌上,一整晚和衣而眠。”
老黑手中握著酒杯,眼神卻顯得空洞,沒有聚焦。
那日酒醉之後,謝必安曾好言相勸範無咎不應該放棄,可以憑著自己之力將範家的家業再次撐起,無論如何謝家都會在背後幫扶他,可被範無咎直言拒絕。
謝必安多次登門遭了閉門羹,之後有段時日,也就沒再打擾範無咎。
“他越是對我照顧有加,我心中那種難以言說的自卑感越是嚴重,他越是對我不離不棄,我就越發憤怒,連我自己都放棄我自己了,他一個外人又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可老黑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明明寫滿了愧疚。
直到那一日,謝必安特地登門造訪,送了範無咎喜帖一封。
原來是謝家聘了蜀地富商蔡家的掌珠嫁入謝家,謝必安親自送上喜帖,是因為把範無咎當做親生弟弟般疼愛。
哥哥遇到喜事,便急著通知弟弟,想要與之同樂。
卻沒想到,範無咎並未收下喜帖,隨便指示了下人,對謝必安下了逐客令。
殊不知趕走謝必安之後,範無咎獨坐書房,寫了一晚上的雙喜字。
可是越寫越覺得孤獨,越寫越覺得淒苦,越寫,心中的酸楚就越是洶湧。
想不到最後寫了幾百張之後,再看那紙上,哪裏是雙喜字,明明就是四個大大的苦字。
迎親那日,聽見謝家傳來的敲鑼打鼓的聲音,範無咎的心仿佛被掰開揉碎,甚至還被扔在地上,踹了幾腳。
那一晚,謝家春宵一刻洞房花燭,範家殘羹冷炙對月獨酌。
那廂謝家熱鬧了一晚,這廂範家就獨飲一夜的酒。
可是範無咎這酒越喝越苦,越喝越清醒,越是想忘掉的事情就越發忘不掉。
所有旁的事情都被酒精洗刷掉了,反而所有與謝必安有關的記憶,卻越發的清晰。
從那日起,範無咎就開始沒日沒夜的酗酒,忘了讀書,忘了考試,忘了一切。
渾渾噩噩中,卻唯獨忘不掉謝必安。
謝必安看到範無咎如此這般,開始耐著性子好言相勸,可是他哪裏知道,萬般根由皆出於他,他越是相勸,範無咎越是病得入骨。
“你知道嗎,我見過他的妻子,天生麗質,溫婉可人。二人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羨煞旁人。所有人都恭賀他新婚燕爾,我卻始終無法將恭喜二字說出口。或許我的心真的太狹窄了,隻夠裝下一個他,旁人就再也走不進去了。”老黑望著晏姝的眼睛,卻似乎並沒有在等晏姝做出回應。
可是新婚才不到兩年,謝必安的結發妻子就染了重病。
彼時改朝換代,新上任的皇帝聽了文臣的諫言,對鹽鐵茶業進行了改革,謝家的經營也變得越發困難。
謝必安一邊努力支撐著諾大的家業,一邊照顧著妻子的病情,一邊又顧及手足如此自殘。
所有的事情壓在他的肩頭,將他壓得焦頭爛額,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一日他又在街頭看到喝得爛醉如泥的範無咎,終於忍不住爆發,扔了範無咎的酒壺,一拳打到他臉上。
範無咎被打倒在地,嘴角出了血,可是卻任由謝必安責打,也不還手。
“我那日原是想,若是他將我打死,我若真的能死於他手,也就解脫了。”
老黑仰麵又灌下一杯酒,再低頭時,晏姝看到他的睫毛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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