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站 街(1 / 1)

站街,是村裏人,特別是老年人的愛好,年輕人隻有在農閑的時候才有這工夫:在家悶著沒事兒怕寂寞,就到街上站站,遇到熟人打個招呼,遇到比較熟悉的人去家裏坐坐,拉拉家常,在東家長李家短的閑聊中打發掉半天的光景。

每次回老家,特別是春節,在家裏住的時間長了,還真有些寂寞。同齡的人越來越少了,他們忙著農活,早出晚歸,是很少有空暇陪我閑聊的。於是,母親有時候建議我到街上“站街”,溜達溜達。

這天我來到村委門口的廣場上。村委大門鎖著,旁邊的小賣部的門外圍了塑料布,弄個房間,裏邊傳出打撲克的聲音。

一個我叫做大哥的人,遠遠地見了我,迎上來,跟我握手,聊天。說起他89歲的老父親,如今健朗,年前還從台灣來老家住了三個月;說起他的兩個兒子如今都在縣城買了房子安了新家,各自做個小買賣。“隻要勤快,肯動腦子,都還能湊合著過。如今年輕人都願意在城裏,而不願意在家務農,雖然進城務工的收入不見得比在家務農要高。”

他是台灣大爺的遺腹子,大爺大他二十歲。直到八十年代中期,大爺才知道家裏有兒子,並且大媽一生沒有改嫁,堅信自己的丈夫沒有死。大媽辛苦把孩子養大,終於等來大爺的返鄉——四十多年啊!

如今九十歲的大媽在城裏跟孫子住在一起,頤養天年。大爺在台灣也有自己的妻室兒女,且十分幸福。他今年沒有回來,而是寄來一筆錢。他說,往返一趟光是路費就上萬元,不如寄過來劃算。

大爺曾經帶著台灣土著媳婦來過老家,聯合我的父親修家譜,並出資印刷成冊。兩個大媽親如姊妹,相互尊讓。時代造就的事實,大家都能理解。

一個五六歲小女孩,帶著三四歲的小男孩在我們身邊跑來跑去。我問她爸爸叫什麼名字。大哥悄聲告訴我:“這倆孩子就是咱們老四的孫子孫女。年前,他兒子在工廠上班時候出了事故,去世了,據說被機器絞碎了,沒法看。好在這個企業是中韓合資的,比較規範,如今老四領著一份不低的撫恤金,專心照看兩個孩子。孩子的媽媽,怕是早晚要另外嫁人。”大哥酸酸地說。

這個四哥曾經和我們家發生過一次矛盾,為了一隻貓。他當時氣勢淩人的樣子我如今記憶猶新,那時候我上高中。估計他看到我,卻沒有出來跟我打招呼,是因為難為情。他的女兒在鎮醫院上班,和我的大哥大嫂住對門,卻很少往來。據說她也離婚了,已經獨居了好多年。

我叫過那個小男孩兒,替他擦掉流下的鼻涕,心裏也是酸酸的。

回到自己家門口,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估計是後街的劉大哥。於是,過去跟他打招呼,握手,聊天。母親不斷囑咐我不要冷淡咱村裏的所有人,不要不認人,人家可是都認識你的,特別是那些老人都是看著你長大的。

劉大哥的三兒子比我大一歲,我們曾經在一個城市上過大學,他學的是遠洋輪機專業,我還曾經到過他的宿舍,和他一起看過他們學校放映的電影。如今,他也離開這個世界五六年了,是在遠洋貨輪上的一起事故。

“我的那個孫子如今也十六歲了,去年我還去看了他,長得比他爸爸還高了。俺那個兒媳婦,到現在也沒有找人家,一直和孫子一起。公司賠付給我的養老金,我一分錢沒要,都給了孫子,我要對得起死人。”

看到大哥說些傷心往事,我有些於心不忍,於是引導他說說淄博大兒子的事情,家裏二兒子的話題。

“老大家的俺那個大孫子,27歲了,今年就要結婚了。老二家仨孩子,老小是男孩兒,十歲了,在咱農村,沒男孩兒就是不像那麼個事兒。”

外邊有點兒冷,我拉著他到家裏坐坐,記得我們當年都是一個生產小隊,母親總是念叨他的善良。

他叫母親叫嬸子。母親很高興見到他。“去年你給的那些韭菜,不光俺家吃了好幾頓,鄰居也跟著沾光。”他對母親說。原來,母親種的韭菜吃不了,無意中遇到他,就割了好多送給他。隻有一次。“後來多了,碰不到他,也沒送,畢竟我也走不動了,離得又遠。好人啊。”母親很有成就感。

我給他倒了茶,他一口沒喝。拿來草莓,他隻是推讓半天,吃了一個。說起南村北街的故事和家長裏短,母親很高興——她是很少出大門站街的,卻很喜歡有人來竄門。

接近中午,他急著回家做飯,就急忙忙離去了。

中午和母親坐在熱炕頭上喝著燒酒,吃著可口飯菜,說起我的站街見聞,母親樂嗬嗬的。

看著眼前耄耋老母,想想自己人生經曆和目前的一點兒不如意,這些真不算是一個事兒!

飯後,發動車子,沿著熟悉的大街,漸行漸遠,我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生活和工作的城市,心情,平靜了許多,或許就是因為站街,接上了更多的健康的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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