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弟兄四人,排行老三,年輕時候在蓬萊劉家旺一個大戶人家那兒當廚子,烹飪手藝不錯。每年春節仲秋,他都要挑一擔子海貨,從蓬萊步行回到萊西老家,一走一天。隨身攜帶的還有自己積攢的工錢。他把工錢不斷用來買地,姥姥翹著小裹腳,拉扯三個孩子一起種地,迫不得已才雇一個短工幫忙,累的母親至今有腰腿疼的毛病。
母親和大姨都沒有上學,隻有他們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上了個完小。三個孩子漸漸長大了,舅舅要娶媳婦,就要建婚房,姥爺很趕時髦地買回好多玻璃,要蓋幾間鋥明瓦亮的玻璃窗房子,畢竟在解放初期的玻璃門窗是很少見的。
解放了,土改了,姥爺因為家裏有些土地就被劃成了富農。土地改革在全國大部分地區實行於1950年——1952年,完成之後馬上進行土地的複查,約結束於1953年。複查期間,姥爺買來的一摞摞玻璃出奇地傾倒破碎了。
關於姥爺的一切都是聽母親說的,因為姥爺去世的很早,六十多歲的樣子吧。據說他得了痢疾,卻買不到仁丹,在招遠教書的父親接到電報後買了仁丹帶著母親和大哥趕回老家,姥爺已經去世了,母親把仁丹撒在了墳頭上。
說起父母的婚姻,還要提到姥爺的四弟弟,也就是我的四姥爺。他也是年輕時候闖蕩濱海,在資本家的電燈泡廠打工,他腦子活泛,掙了錢不買地,而是把四姥娘接到了濱海,一連串生了五個兒子兩個閨女,大舅後來成了大學教授,五舅是一個中醫大夫,二舅在濟南工作,三舅是個工人,隻有四舅在老家娶妻生子,後來四姥爺年老退休,也回了老家——我童年時候和麵筋粘知了的啟蒙老師就是我的這個大高個四姥爺。
四姥爺曾經在公私合營期間有段落魄日子,攜妻帶子避難老家,被人揭發要在大沽河活埋,有些俠肝義膽的爺爺知道以後,出手相救,於是就有了年紀相仿的我的父親和五舅拜了把兄弟,兩家成了親戚。再後來,四舅姥爺保媒,把自己的侄女,我的母親嫁給了我的父親。
母親應該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美女,所以當老師的父親非常滿意自己的婚姻。婆媳是天敵,姑嫂矛盾也很普遍,當母親哭訴我的奶奶和姑姑對她的各種欺辱以後,父親決定把母親帶到他教學的招遠,花山公社大原家中學。所以,我們姊妹四個有三個在招遠出生。
父親十幾歲的時候,曾經受邀來到濱海自己的幹爹家裏做客,逼仄的小平房住了那麼多人,叫父親無所適從,尤其是舅舅們對他這個鄉下來的“老巴子”並不是很熱情,包括他的幹兄弟,那個五舅。於是也就打消了爺爺叫父親來濱海闖蕩的念頭,而是回家了,用功念書,並且考入了萊陽師範。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考入濱海大學,在濱海市某工地幹泥瓦匠的舅舅家的二表哥告訴我,他叔大爺就是這個學校的教授,於是,在他的帶領下我第一次進入濱海市民的家庭,也是我大舅的家。他對我很客氣,叫操著胡楠普通話的舅媽多做了幾個菜,說些當年爺爺對四姥爺的救命之恩,並囑咐我周末沒事兒就來家裏吃飯等等。在校園裏見了這個穿西裝紮領帶腆著啤酒肚的瀟灑教授,我喊了聲大舅,並且站下來說會兒話,很有自豪感,因為身邊的同學都很好奇——一個老巴子怎麼會有大學教授做舅舅呢?
大舅家的小表哥在濱海電大上學,吃得好長得胖,這樣的人嘴巴甜性情溫和好客,所以就在過年過節我不好意思去他家吃飯的時候,他就到學校找我去家裏,甚至陪我喝酒。記得那年中秋節,我們喝了點酒出來散步,竟然在大學校園裏的一座小山頭看到了很多螢火蟲,這個在我家鄉是看不到的。他偷偷地摸出一盒煙,跟我吸煙,這是大舅極力反對的惡習。
五舅的小女兒竟然跟我一個學校一個年級卻不是一個係,通過大舅的撮合,我們認識了,並且也去過她家見了五舅和五舅母。當時他們住在其山村一個低矮的小平房裏。五舅喝了點酒,聊起祖父和姥爺的交情,高興處告訴我我應該叫他幹爹,弄得一邊的表哥表妹一臉驚愕。作為一個農村孩子的我,不但沒有開口叫幹爹,甚至後來都很少去他們家做客了。
表妹談了一個男朋友,自己班級的,我們宿舍常來玩耍的他們班一個老鄉的老鄉似乎對表妹的男朋友進行了一些不好的點評,並且套進了我的觀點。這話傳到表妹那兒,她竟然某一天突然就找到了我的宿舍:“我的事兒你少參和。”弄得我一頭霧水,所以就更少去他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