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陸續開進校園,操場上拉了亮黃的警戒線。全班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一班教室的窗戶正對操場,班長吩咐著把窗簾都拉嚴實了,沒了日光,屋子氛圍裏更壓抑。
這可能是在座的大部分人第一次親眼見證死亡。他在物理習題裏算了無數次重力加速度之下自由落體的降落時間,計算結果隻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
卻不知道,可以那麼快,那麼容易,命如螻蟻。
“行了,抬頭,都抬頭。”第一節是語文,劉強使勁拍兩下桌子,“都精神精神,看三單元導讀。”
學生歎著氣抬了頭,嘩啦嘩啦翻著語文書。
書上密匝匝的黑字有點重影,邵清強迫自己讀了兩行,繼而放棄了。
他現在隻想閉了眼,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看。
右手虛握著筆,食指機械地摩挲著筆杆。手心的冷汗沾濕了紙張,在嶄新的白紙上留下一塊發皺的痕跡。
悶得喘不過氣。
“同學,幫我把這個給祁灼。”
邵清這才注意到前麵這個人是姬浩軒,他正壓著聲音遞來一張便簽紙。
紙沒折,上麵的內容大剌剌敞著。
邵清沒看,背手把那張便簽粘在後麵的桌沿上。
後麵那人發出個很輕的疑問單音,接著是沙沙的寫字聲。
祁灼沒用中間商,直接把紙團個團,嗖地砸向姬浩軒的桌子。
然後又是一個紙團,落在邵清桌上。
邵清以為他沒扔準,剛要往前遞,被人拉一下後衣領攔住了。
祁灼說:“給你的。”
邵清疑惑地展開紙團,上麵的字跡很潦草。
-你他媽沒事吧?
應該是想到什麼就寫下來了,又用黑水筆把“他媽”倆字劃掉了,好像這樣邵清就看不見了似的。
祁灼低聲說:“嚇著了就請假回家吧,剛才好幾個人都走了。”
邵清把紙條扔回去:“不用。”
回家了更嚇人,因為他住的是死者生前的屋子。
“子曰……最後麵那倆。”劉強終於注意到這邊,拿語文書一指,“要不給你倆安排一張桌子?”
一節課上得跟夢遊似的。
衛生間裏響著嘩啦啦的流水聲,邵清把手放在水柱下衝著,抬頭看到自己的臉。
嘴唇幾乎和臉頰一個顏色,眼底還泛著紅血絲。
他低頭關了水龍頭,抖抖水珠。
外麵走廊很吵,聲音傳進來像隔了層東西,襯得衛生間更安靜。
邵清腦海中猛地閃過早上的畫麵——塑膠跑道上濕漉漉的血光。人的樣子模糊,隻有血跡。
手一直在抖,隻是相對一開始幅度小了些。
他可能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
中午全體同學搶飯速度都慢了,喪屍圍城似靠近食堂。
午飯能出校門吃,邵清走到校外,低頭點著手機。
學生群裏的消息堆了幾百條,還好他開了免打擾。王慧霞那邊,也發來幾十條。她是邵清法定監護人,肯定第一時間被通知了。
邵清猶豫著要不要假裝沒拿手機,放學再說。
屏幕一閃,是通電話——祁警官。
該來的肯定要來。
“喂?哎,是邵清吧?中午午休了?”
邵清悶頭往人少的地方走:“今天在三中跳樓的……”
“這兒!”
這聲音不是從手機裏傳出來的,而是正前方一個公共長椅上。
祁警官揮手招呼著,他沒穿警服——準確的說是在警服外麵套了常服。大夏天的看著就熱。
他拍拍長椅空出的地方:“坐下說。”
邵清和他隔著半米距離坐下了:“跳樓的是邵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