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識的前一瞬,伏熙感到自己靈海裏那股力量正在抽離,同時他以極快的速度看清了這個界相世界的運轉——剛好是他那短短的一世,由生到死。
他什麼都做不了,就隻能安靜地看著,仿佛一個人死前對自己一生的回顧。
和之前夢到的一樣,他出生於貧窮的鐵匠家庭,從小就跟著父親學習打鐵。他的小小世界裏,隻有父親和打鐵爐,還有村子裏的叔叔嬸嬸和玩伴們。
十五歲那年,他打造的兩把鐵劍終於得到了父親的認可。後來,這其中的一把被山上的青一道長買走了。
從此,他們家裏的境況好了很多,父親偶爾也會帶他吃些好吃的,冬天買了很厚的棉衣,不用挨凍了。
再後來,據說那位買走鐵劍的道長雲遊濟世,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家的鐵匠鋪生意一下子興隆起來了,甚至成了村子裏吸引外來客的活招牌。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過一天苦日子。
等他歲數大了些,也曾離開村子去過外麵的世界,那時他才知道外麵天災戰亂不斷,民不聊生。
提起禦風觀的青一道長,竟然很多人都知道,人們口口相傳,說著青一濟世救人的故事,他聽得無比神往。
他一路追尋著青一的蹤跡,想要見上一麵,可終究是無功而返。
再次回到村子的時候,他不禁感慨自己生在一處世外桃源,平和寧靜,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災患。他感到非常幸運,決定在村裏安度自己的後半生。
他也曾無數次上山,在禦風觀的門外從清晨等到日落,可還是沒有見到青一的身影。
直至垂垂老矣,他隻得感歎,自己與這位於他有恩的道長終究是此生無緣。
他的這一生可算平安幸福,唯有一個遺憾,那就是始終沒能見青一道長一麵。
他曾求著慕名來買劍的人給他畫一幅青一道長的畫像,求了很多人才求到一幅像樣的畫,他將那幅畫像珍藏了起來。
直到他死,畫像還一直放在床頭的抽屜裏。
……
帷幕落下,伏熙帶著遺憾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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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稍停的時候,夏元成放下了遮擋在眼前的手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吹到哪個山旮旯裏了。
一刻鍾前,劇組的人安全回到了道觀裏。
他安排眾人上了負責運輸的警用車,上一秒正叮囑王沐帶人安全撤離,下一秒人就吹沒了。
看著眼前這漫山遍野、連綿起伏的玄冰雪樹,夏處長臉色變幻莫測,額角青筋直跳。
半晌,他忍無可忍地仰天怒吼:“你們特麼到底有沒有點譜?!一會兒反季開花一會兒結冰封山,我這結案報告都快寫成天氣預報了!”
被吹到同一個方向的李斌:“……”
夏元成瞪他:“愣著幹什麼,打電話給王沐!”
李斌反應過來,立刻用終端聯係王沐,得知他和劇組眾人所在的車已經升到半空,並沒受到影響,這才放下心來。
李斌四處看了看,又打開終端地圖確定了一下方位,對夏元成說:“還好,離道觀不算太遠。要不……咱們走回去?”
夏元成一腦門官司,沒好氣道:“不走難道你背我?!”
李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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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璣一直守在道觀裏,見雲藏和王沐都平安歸來,好容易鬆了口氣。
風雪忽至的時候他正在和雲藏說話,幸而及時放出了的結界才沒有被吹走。
等到風雪止息後,他睜開眼卻不見了雲藏的身影。
圓璣四下裏找了好半天,最後總算在後殿外聽到些響動。
他走到後殿門口正要喊人,卻忽地頓住了腳步。
後殿內,玄冥黑帝的塑像在月光下顯露出高大威武的輪廓,黑麵怒目的樣子與壁畫中的分毫無差。
塑像前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雲藏,另一個人背對大門,圓璣分辨了幾秒才認出是之前夜半搶劍的那位周施主。
雲藏在說著什麼,那位周施主隻是聽著。
讓圓璣驚訝的是,自己的師父說著說著竟然對那位周施主跪了下去!
“——事情大略就是這樣。”雲藏雙手托起那柄略有些鏽跡的忘憂劍,恭敬道:“晚輩等不負所托,如今終於物歸原主。”
周懌沒有接劍,隻是用手撫過冰冷的劍鋒,眼眸深處浮現一絲不舍卻又很快淡去,半晌才開口道:“我回來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伏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