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有些搖晃的花轎裏,大紅色的蓋頭擋住了她的視線,隻聽得外頭一片劈哩叭啦的鞭炮聲,轟得她耳膜都有些生疼生疼的,腦仁同時也抽疼起來。
她手裏捧著一個玉如意,花轎有節奏地搖晃著,即便昨晚一個晚上沒睡好,卻沒有什麼睡意,隻是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一片紅色。隨著鞭炮聲過後,外麵傳來了各種議論紛紛的聲音,她豎起耳朵,但因為周遭鼓樂之聲一路過來,根本聽不出個大概。
“……不是說隻是公府的庶女麼?看那嫁妝單子……怎舍得搭那麼多嫁妝?”
“雖是庶女,但是聽說端王妃和這庶妹自幼姐妹情深,嚴老太爺和嚴四老爺看在端王妃的麵子上給添的。”
“怨不得,這鎮國公府也賺到了,原本以為迎個庶女娶低了沒臉,可瞧人家的嫁妝,就是不差的。”
“呔!同是公府,人家雖然是庶女,卻是依著嫡女的規格來教養的,配那鎮國公世子還是被糟蹋了。”
“可不是,那鎮國公世子不過是仗著皇上寵愛罷了,私德不修,哪家閨女嫁他誰倒黴。”
“就是啊……”
紛紛的議論在鞭炮響起時,又蓋過去,再也聽不到分毫,她的心也沉下去。直到花轎停下,她的身體也跟著一頓,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裏一片平靜。
既然選擇了走這條路,那麼她會繼續走下去。
接下來,她被喜娘扶下轎,跨火盆,進喜堂,拜堂,然後送進新房。
當紅頭蓋被一支金色的喜秤挑起,她半垂的眼睛抬起,便對上一雙冷戾的眸子,嚇得手指下意識地揪緊了抱著的玉如意,然後才看清楚麵前男人的模樣。
一襲大紅色的新郎官服,襯得人精神熠熠,那張臉上若沒有那條疤,絕對可以稱之為英氣俊朗,十分端正,可惜現在給人的感覺便是凶惡狠戾,讓人不敢直視。
她看了一眼,又趕緊垂下頭,看起來就像一個新嫁娘般羞澀,讓旁邊看著的人也不知道這是真羞澀還是因為對方的長相而害怕。
新房的氣氛有些僵硬,喜娘、丫鬟們個個噤若寒蟬,喜娘對著新郎官那張臉,饒是平時舌燦蓮花,能將死的說成活的,此時實在是覺得自己是個嘴拙的。而那些丫鬟們手裏捧著象征吉詳的物什,細嫩的胳膊卻在發著抖。
一時間,新房的氣氛更怪異了。
穿著一身喜氣衣裳的丹寇等陪嫁丫鬟心裏也急得不行,使勁兒地瞪著喜娘,都什麼時候了,竟然出這種差子。
喜娘被她瞪了好一會兒,趕緊擠出笑容道:“恭喜世子爺,兩位該喝合巹酒了。”
紀顯看了眼抖著身子端著托盤過來的丫鬟,眉頭擰起,似乎有些不耐煩,不待喜娘說什麼,直接抄起托盤上的兩個酒杯,自己端著一杯酒直接飲盡,另一杯遞給了坐在床上有些傻眼的新婚妻子。
嚴青菊被他盯著,硬著頭皮伸手接過酒杯,也學他的樣子喝盡。這種喜酒並不烈,但喝進肚子裏仍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女人極少會喜歡喝酒,特別是她這種從小隻喝花釀酒的閨閣女子,更不會沾這種酒了。
喝完合巹酒,又在喜娘在唱答下完成了應有的儀式後,紀顯袍子一撩,便道:“我去敬酒,你們好生伺候夫人歇息。”
眾人:“……”
等紀顯離開後,喜娘同情地看了眼坐在新床上的新娘子,看著柔柔弱弱的,那雙眼睛盈盈地看過來,說不出的幽怨婉轉,連她都心疼了,覺得她被許配給這樣的男人真是糟蹋了,隻是這些都是命啊,看著是她高攀,可是裏麵那些門道兒,京城裏誰不知道,隻是沒在嘴上說罷了。
喜娘和丫鬟們也依次下去守到門外,屋子裏隻剩下嚴青菊和四個陪嫁的丫鬟丹寇、丹橘、丹霞、丹青。
京城的十月份已經進入初冬,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眼看著就要下雪了,壓得人心頭沉甸甸的。新房裏雖然燒了地龍,但是人坐得久了,也會感覺到僵冷。
丹寇見嚴青菊木木地坐在那裏,忙扯了下身邊的丹橘,說道:“姑娘,奴婢去打盆熱水來給您洗臉,丹橘也去弄得暖手爐過來,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別讓姑娘冷著。丹霞、丹青,你們在這裏伺候夫人。”
嚴青菊看著兩個丫鬟,點了點頭。
丹寇先是幫她取下鳳冠,將上了頭油的發散下來,方和丹橘出去。
丹寇剛出門,便見著一個穿著嶄新褚紅色衣裳的小廝,個子矮小,但臉上堆著笑,看著也頗為親切。見到丹寇兩人出來,忙搓著有些發冷的手過去,說道:“兩位姐姐是夫人身邊的得用人吧?我叫紀山,是爺身邊伺候的小廝,兩位姐姐怎麼稱呼?”
聽到是姑爺身邊的小廝,丹寇知道自家姑娘想要在這府裏立足,自然要先和紀顯身邊伺候的人打好關係,臉上也堆起了笑容,熱情地道:“我叫丹寇,她叫丹橘,正想去打些熱水給夫人淨臉。”
紀山聽罷,忙道:“這種事情隻須要吩咐一聲便行了,耳房裏有小丫頭看著小爐子,應該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