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連逃出宮的希望都沒有,可她仍舊在心中盤算這些。
她自己也覺得可笑。思來想去,隻當是給自己一個撐下去的念想。
這天,長宜正用枝頭上收集來的雪煮茶,隻聽見殿外侍衛連喚數“將軍”。
她心中一緊,下意識抬頭看向門口。
殿門從外麵推開,邵欽穿了一襲錦衣,腰間空空蕩蕩,不似別個會佩一堆香囊環佩,他隻佩了一塊乳白色的玉。
這身打扮中和了他樣貌中的淩厲,整個人都柔和了許多,少了邊疆的殺伐之氣,倒與京中那些芝蘭玉樹的貴公子別無兩樣。
隻是那在疆場上磨礪出的氣場是掩蓋不掉的,光是站在那裏,就讓人望而生畏。
他一進來,殿內所有人都跪下叩首,隻有長宜仍在茶盤後麵沒有動。
仿佛沒看見邵欽。
在邵欽身後,除劉公公外,又跟著進來幾個年輕的少監,每個人手裏都捧著一個托盤。
劉公公迎著笑臉走到長宜麵前,拿著拂塵的手向後一指,道:“公主,這些都是蜀中今年特貢的錦緞,哎喲,那滑的,奴婢都不敢摸,就怕奴婢手上的老繭勾壞了錦緞。”
又指:“這是西泱國王王冠上的寶石。咱們將軍攻打西泱之時,那西泱國王主動獻上的求和之禮。”
再指:“這是南源國精心打磨了三年玉珍珠,質地有如美玉一般瑩潤光滑,光可鑒人,將軍說,可以給公主嵌在鞋履上,或者嵌在頭冠上,全看公主喜歡。”
劉公公又換了個位置指:“這是……”
長宜放下茶撥,站直身體,冷眼看向劉公公:“夠了。”
劉公公嘴巴一閉,把手揣進袖子裏:“是,公主。”
長宜看著這一屋子的少監,掃過托盤上那些華貴錦緞,奇珍異寶,最終落在邵欽臉上。
她道:“將軍若是很缺庫房,可以讓人去蓋。”
邵欽雙手負後,微微側頭:“你們都下去。”
“是,將軍。”
滿屋子的侍婢魚貫而出,最終隻剩下長宜與邵欽兩個。
爐灶上的燒水的壺正燒得咕嚕咕嚕響。
邵欽長身玉立,光是站在那,就比桌上的美玉珍珠還要奪目。
他過來,隔著茶桌與長宜麵對麵站立。
長宜不喜歡他看自己,是以長宜別過頭,轉向別處。
邵欽冷不丁道:“水開了。”
長宜轉頭,那壺蓋被熱氣衝得不穩,不斷發出碰撞聲響。
她伸手去拎,邵欽大步過來握住她的腕,聲音重了些:“燙。”
那夜被他痛捏手腕的陰影湧上來,長宜下意識甩開他的手。
她撫著被他方才握住那處,神色警惕:“將軍又來幹什麼?”
邵欽手虛握了下,負到身後,認真瞧著長宜:“方才送來的東西,你可還喜歡?”
長宜不答,隻是道:“將軍送我東西幹什麼?”
“年關將至,公主不打算做幾身新衣裳麼?”邵欽淡淡回答。
長宜臉上麵無表情。
“不必了,整日困在宮中,便是做了又穿給誰看?”
“隻是擔心這個?”邵欽唇角浮上微笑,“我每日過來,你每日穿給我看便是。”
長宜蹙眉,神色變得有些怪異。
“為什麼要穿給你看?你是什麼人?”
邵欽笑容頓在嘴角,眸底閃過一絲戾色。
“李長宜,我要你穿給我看。”
“你以為你是什麼?”長宜眼神嘲諷,“你想看,便讓別人穿給你。宮女,宦官,還有將來你那些未入宮的妃子,有的是人求著你看。”
負在身後的拳頭握了又鬆,邵欽眉宇間戾氣更重,臉上結了一層寒冰。
他一腳踹翻灶上茶壺,隻聽嘩啦一聲,滾水連同瓷壺在地上炸開,濺得到處都是。
這裏沒有地毯,那一聲脆響震得門外侍衛直接闖了進來。
“將軍!”
“將軍!”
室內滿地狼藉,那麼大一片冒白煙的水漬,摔得稀爛的茶壺碎片,衣著華貴麵色森寒的男人站在中央,對麵是嚇得渾身發抖,第一時間捂住耳朵的長宜。
邵欽冷聲喝道:“滾出去!”
“……是、是……”
一眾侍衛被將軍嚇得哆哆嗦嗦,小心翼翼退出正殿,輕輕帶上殿門。
邵欽盯著長宜,一步一步走向她。
明明是比平日更顯平柔的衣著,可他此刻眼眸冷戾,倒比往日更加駭人。
“李長宜。”他念她的名字,“我對你太仁慈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