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覺得我馮家是商賈,不似你們婁家書香之家是嗎?”
馮宏達的腳邊,婁詔一身青色衣袍跪在那兒,脊背筆直,雙拳握起垂在腰的兩側。半垂著臉,燈光陰影中看不清他的情緒,隻露著半截如玉一般的下頜。
“請爹責罰!”婁詔語氣清淡,所有情緒藏在眸中。
“你!”馮宏達抬手指著婁詔,嘴唇氣得發抖,“好!”
隻覺得越說越氣,馮宏達幾步走到牆邊,伸手取下掛在牆上的藤條,轉身到婁詔身後,想也沒想便狠狠抽下。
“啪啪”,藤條刺耳的聲音比寒風更利,抽打在人身上像是要拆了人的骨頭。
婁詔發出一聲悶哼,脊背不由緊繃起來,但很快又挺直。
馮宏達怒火中燒,馮依依是他唯一的孩子,妻子早年走得早,都是他一把帶大的,何曾受過什麼委屈?想到這兒,手裏藤條更是緊了幾分,高高揚起來。
“大哥!”徐魁衝上來,一把攔住馮宏達,勸了句,“這種事誰也想不到,明日姑爺還得去衙門,怎好讓他帶著傷去?”
馮宏達歎了一聲,眉頭越發緊皺,手裏藤鞭吧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徐魁低頭看了眼婁詔,趕緊把馮宏達拉到一旁,小聲道:“你現在倒是打舒坦了,回頭傳出去可好?說到底,他有功名在身,怎能隨意動手?不為別的,大哥也得為依依的以後著想。”
話是這麼個道理,可是馮宏達就是心疼,馮依依是他的心頭肉,要是換做別人他早就給打殘咯。
徐魁見是應該勸下,便又走回到婁詔麵前,弓下腰去:“姑爺,今日這事也不怪大哥發火,你想依依一個女兒家,從小就沒遇過什麼事,到現在還沒醒,當爹的不心疼?”
“她,”婁詔低著頭,目光落在青色地磚上,眼中有一瞬的渙散,“她現下如何了?”
徐魁直起腰身,麵對眼前這人,心裏感歎了一番,說一句謫仙之姿也不為過,隻是終究內裏太冷,無法化開。
“也罷,你以後且好好待她。”徐魁沒再說什麼,人是馮家的入贅女婿,他也不好指責太多。
馮宏達氣得拂袖而去,臨走留下冷冷一句:“你在這跪著,一直到依依醒過來!”
見馮宏達出了祠堂,徐魁也趕緊跟上。
婁詔麵無表情的垂首,雙膝落在冰涼的地磚上,冬日的寒氣直直的往骨頭縫裏鑽,可他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雕像。
遊廊下,冷風吹去身上怒火,馮宏達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二弟,是我錯了!”馮宏達語氣中摻雜著後悔,眼望著院中厚雪,一拳頭砸在廊柱上。
世上萬千種藥,獨獨沒有後悔藥。想起半年前孔家逼婚,不願將馮依依送進火坑,才招了婁詔。其實馮宏達知道,馮依依中意婁詔,她的心思向來簡單,不難看出。
如今走到這步,怨誰好呢?
徐魁搖搖頭,回看了眼祠堂方向,隻輕聲勸了句:“去看看依依吧?”
頭頂的燈籠晃了兩晃,馮宏達臉色稍霽:“我不會讓依依受苦的,我的女兒,誰都不能欺負!”
說完,便低頭整理了衣裳,抬步往東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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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已是翌日頭晌,昨日一場雪,今兒天亮堂了,一輪大大的日頭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