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依依從床上坐起來,精神好了許多,正低著頭,手指描著被子上的芍藥花。長發垂下,擦過白玉一樣的臉頰。

難掩一臉心事。

秀竹收走空藥碗,交給身後的婆子,後者利索的退了出去。

“小姐,可要我給你拿話本來看?”

“不看,”馮依依搖頭,抬手掃開肩上落發,尤帶朦朧的眼睛看去窗扇處,外麵好像有隻雀兒停在那兒,嘰喳叫了兩聲,“我想出去走走。”

聞言,秀竹一驚,忙開口勸阻:“外麵全是雪,冷得很,小姐還是等著身子好了再出去吧?”

馮依依掀了被子,兩條腿抽出來落上腳踏,動作並不快,可依舊眼前一暈:“秀竹,是不是家裏有事?”

對這個一直跟在身邊的婢子,馮依依是了解的,麵上藏不住心事,再看秀竹躲避的眼神,很容易就猜得出。

秀竹雙手攥上襖邊,往外間瞅了一眼,小聲道:“姑爺在祠堂跪了一夜。”

馮依依仿佛被人揪了一下心口,湧起一股陌生的酸澀。跪祠堂,是因為昨日之事吧?

“幫我收拾一下,我過去看看。”

下雪不冷化雪冷,走道上溶出一灘灘的水窪,幾個家仆正往上灑幹土。

馮依依裹著厚厚的鬥篷,從小路偷著來了祠堂。站在門外猶豫一瞬,終是輕推門。

吱呀一聲,便看清了祠堂內裏,這裏供著的隻有母親牌位,彌漫著淡淡的煙火氣。

馮依依看著跪在地上的人,背影清瘦,一身不算厚實的衣裳。

那邊,婁詔聽見動靜,半垂的眼簾輕揭,回過頭往門邊看了看。

入目一片大紅色的鬥篷,女子一手扶著門邊,正好半隻腳跨進門來。

祠堂裏光線昏暗,又帶著那麼點兒陰森之感,馮依依緊了緊手心。

一路上她都在想,等見了婁詔,就把自己心裏的疑惑問出來。她本就是不愛把話語憋在肚子裏的人,任何事都想知道個明白。

可真的見了麵,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婁詔跪在地上一整夜,臉色不太好,畢竟也是風寒初愈:“表妹?”

馮依依沒應,視線一別,瞧見了躺在地磚上的那根藤條。心裏不免一跳,再看婁詔的後背,果然兩條鞭痕赫然留在衣裳上,隱隱滲出血跡。

“爹打你了?”馮依依開口,往昔清脆的嗓音染著微啞,蹲去地上,伸手抓起那藤條。

藤條上有無數的尖刺,抽在人身上便會紮進皮肉中,厲害的都能將皮揭下來。

馮依依嬌細的手指碰了下藤條,馮宏達一般不會用家法,這藤條放在祠堂平日就是個擺設。依稀記得,上次用藤條還是很久之前,那時候她兩三歲,帶她的乳母偷著醉酒便鬆了心,她掉進水池裏。

馮宏達當初發了好大的火,將乳母抽了個半死,後麵扔出了宅子發賣掉。如今再次用了家法,可見是真的動怒。

“無礙,”婁詔開口,麵前那大紅色的一片鬥篷晃得他眼睛眯了眯,帶著倦意的眼角上下打量馮依依,“你怎麼樣?”

婁詔的詢問,馮依依原以為自己會開心、在意,但真聽到,心中好似沒有波瀾。就像所有熱情,被昨夜的冰冷消磨幹淨。

她看著手中藤條,嘴角抿了下,聲音極小:“進馮家,你是否心中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