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又靜了一靜。
阮然沒有露出窘迫或惱怒的神色,隻是頓了一下,很平靜地說:“老師,我的生活中不是隻有跳舞。”
周生林瞪大了眼睛,正想斥責她。卻看阮然靜如潭水的神色,便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阮然繼續道:“畢業那一年,我的確因為一些原因,沒有選擇跳舞。然而我想,當時我也不會是您最好的選擇。”
“一開始選擇電影時,我也曾經猶豫過,擔心這個選擇是錯誤的。可是後來……我就不這樣想了。”
“那個時候母親去世,因為她和阮南霆的感情,也是因為我,姥姥姥爺始終沒有接受我們兩個,母親在生前沒能和姥姥與姥爺坦誠相待。”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懷疑是我自己的問題,成為了母親的拖累。雖然理智上知道這樣想是不對的,但是情感總是很難避開。”
“但是,我拍的第一部電影,是一個關於親情的故事,我走進電影中人物的生活裏,也好像走進我自己的生活,慢慢地解開了當時的心結。”
“那時,我覺得電影是有魅力的。”
阮然抬起眼,靜靜地望著周生林。
“我無法將舞蹈視為生命,舞蹈……隻是我生活的一個側寫。但我還有許多其他的東西,包括電影。它們都幫助我表達我自己,而不是反過來,我為了它們而去表達。”
她二十多年來廣袤的生命,細膩的情感,寄托在這些藝術之上。她不為某一項藝術而活,而是她活出的樣子借由這些藝術而展現。
那一支《海的女兒》,是她最新近的證明。
“周老師,我很敬佩您為舞蹈做出的一切。我的觀點可能和您不太一樣,但我覺得不分對錯,隻是不同的選擇。”
周生林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阮然頓了頓,又側身,拿出了一個包裹,是十年前的一些錄像帶。
“周老師,母親生前,一直因為無法再創作出好的舞蹈而內疚,無顏對您。您或許心中有怨,但她確實是努力過的。”
“前些日子我再一次整理遺物,從密碼箱裏發現了這些,這是母親臨終前跳的一些舞,錄像帶的最後,有她想對您說的話。”
餘輕霜剛去世時她才十幾歲,在各個親戚之間輾轉流離,自顧不暇,沒有太多能力去整理她留下的遺物。
也是前一陣,和沈耀分手,又抽出心思來重新看了一下。
才發現這些錄像帶,發現母親曾有的遺憾。
也成為她想要再次接觸周生林的契機。
周生林此時終於有了反應,他看著阮然手裏的那個包裹,沉默了良久,才接過來。
低聲講了一句。
“傻女。”
講到這些,兩人的情緒都有些沉。一時之間也沒有人在說話,默不作聲地食起飯菜來。
過了一會兒,周生林說:“是我錯了。我當年……逼她太緊,總覺得戀愛耽誤了她,想讓她專心跳舞。”
說了這些,周生林有沒有再說話,眼神放空,似乎在想他自己一塌糊塗的家庭,想自己這些年來,是不是固執地做錯了什麼。
阮然默然,沒有說話。
過了會,周生林又看向阮然,似乎從剛才的情緒中恢複過來一樣,他又恢複了冷硬的語氣:“可你也不要再犯傻了!你以為你選了電影這條路,就走得一帆風順。可世界上,又哪來這麼多好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