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藏著的意圖也太重要了!”
“老臣為了家國天下為繼,不得不謹慎對他進行甄別,到底大奸似忠,還是天生磊落。必須要問清楚,決不能放任自流。”
也許是因為長篇大論,並且聲音高昂如同怒吼,所以這位老丞相一番滔滔不絕之後,連喘息之聲都顯得十分粗重。
他太蒼老了,但卻強撐著老邁不肯放下職責。
自古老成謀國之忠,似乎就是這種老人。
……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皇帝似乎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當張九齡終於說完所有的話,滿朝文武都認為皇帝必然會給予解答時,突然竟看到皇帝仰天打個哈欠,臉上顯出十分不耐煩的神情。
“剛才張愛卿的話,朕已經全都聽清。”
“既然你已說完,可以退回朝班。”
張九齡愣住!
滿朝文武很多人也愣住。
足足良久之後,張九齡才下意識高呼,急急道:“陛下,您剛才要回答老臣的話……”
“放肆!”
皇帝陡然厲喝一聲,同樣蒼老的麵上雷霆暴怒,怒視張九齡道:“汝可知自己身份?安敢對朕大聲高呼?”
突然皇帝竟是從龍椅站起,高高俯視著下麵的張九齡,語帶冷厲道:“既然你想要答桉,那麼朕就給你答桉。關於郭子儀的心性,朕給你的回答隻有一個……”
皇帝說著微微一停,隨即聲音宛如震喝,道:“他心性如何,該由他的父母評定。他會不會謀反,則是朕這個皇帝擔憂的事。而你張九齡,真以為滿朝文武隻你忠臣嗎?”
“你若是忠臣,就不會聚集門生故吏。”
“所謂的苦心維持朝堂尊嚴,難道不是你們掩飾派係的借口嗎?”
“藩鎮在邊境擁兵自重,爾等抨擊他們將來會禍國殃民,那麼朕想要問一句,你們這些官員聚成的派係就不禍國殃民嗎?”
皇帝似乎越說越氣,竟然直接揭破了自古以來朝堂上的潛規則。
“低級官員想要晉升,先要經過你們的考核,若是不願意拜入門下,必然會遭受你們的打壓。”
“比如開元二十九年時,淮南一個縣令的晉升,這縣令已經當了二十年小官,一輩子矜矜業業為民。所在之地,萬民敬仰,然而就因為他的理念與爾等不和,爾等便壓著他的晉升不放。”
“整整二十年啊,讓他當了二十年的小縣縣令。”
“張九齡,這件事你怎麼跟朕解釋?”
“是不是在你的心裏,這個縣令也是藩鎮那樣的人,因為你擔心他未來有可能會禍亂,所以你就提前壓著他不重用?”
“爾等這些人,嘴上說的真好聽啊。”
“你們動不動就用古人雲,拿古人的言論來搶占道理。那麼今天朕不妨也用一句古人之言,我問問你們怎麼解釋‘官字兩張口’這句話……”
“這句話應該是句古人傳下來的話吧?而且還是古人老百姓流傳很廣的話。”
“就算是當今世道,怕是百姓們也經常會說。”
“那麼這句話的所指,張九齡你給朕解釋解釋。”
皇帝說到這裏,目光炯炯看著張九齡,幾乎一字一頓,無比冷厲的道:“什麼叫做官字兩張口!”
整座朝堂大殿,幾乎落針可聞。
張九齡那蒼老的臉上一片慘白。
反倒是皇帝的麵色一如既往,語氣緩緩的再次開口道:“看來你是不願意解釋,那麼朕來解釋替你解釋……所謂官字兩張口,老百姓們嘲諷的就是你們這些官,黑的說成白的,忠的說成奸的。隻要是於你們利益不合者,那麼在你們眼中就是有罪。”
“當年朕設立節度使,乃是因為大唐的地域太廣袤,如那西域邊境,距離長安足有五千裏,這麼遙遠的距離,即使快馬疾馳也要十天十夜,並且是馬歇人不歇,經常會累死送信的信使。”
“單單一個信使,尚且要跑十天十夜,會因送信累死,然而即使把信送到也已經是十天之後。”
“那麼若是邊境出現戰亂,朕派出的大軍需要多久能到達?即便到達之後?戰局又已經拖延了多久?”
“這種情況之下,朕怎能不設置邊境藩鎮?”
“節度使這個職位雖然是朕首創,但是邊境藩鎮的割棄真是朕的首創嗎?”
“早在八十餘年前的貞觀時代,太宗陛下已經設立了安西都護府。又有朕的那位傳奇大帝姑祖父,他更是襄助大唐在草原陰山建立的鎮守之城。”
“無論是安西都護府,又或者陰山腳下的鎮守之城,距離大唐長安皆都遙遠無比,即使飛禽在天上也要飛上三天三夜。”
“張九齡你說說,諸位一直反對藩鎮的愛卿不妨也說說,如果你們是大唐的皇帝,你們該如何掌控遙遠的城池?”
“靠你們這些懂不懂抱團成派係的文官嗎?”
“恐怕朕想派你們任何一個過去都會推諉吧。”
“你們沒人願意去那遙遠之地,因為在你們文人眼中那是苦寒之地。去了是去受罪,去了是被發配……”
“你們喜歡遊覽霸橋的風景,你們享受長安的歌舞升平,閑極無聊之時,在朝堂上發一發忠君愛國的奏疏。但是要讓你們幹實事,你們一個兩個縮的比誰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