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岩壁另一邊的江小蠻,因離著火堆有些遠,禁不住冷得發起抖來。她想要撐著身子朝中間挪動些,可卻越發覺得視線模糊,渾身無力起來。
最後看了眼席地打坐的僧人,那火光從側麵投射著,打在他輪廓分明,深刻完美的麵容上,又因洞頂低矮逼仄,越發便顯出僧人的偉岸清瞿來。
雖然還是偏瘦些的,卻骨骼修長,便是靜靜打坐著,也總給人種蓄勢而發的錯覺。
對著這麼個人,江小蠻無端的,竟覺出些自慚形穢來。
雨幕漱漱地打在洞外的草木藤蔓上,初秋夜半的山嵐便是這麼驟然涼冷起來的。
而洞中,是火堆明滅的‘劈啪’聲,溫暖如春。
一刻後,打坐的僧人睜開了雙眼。當他看到火堆遠處歪倒的人時,先是合十打了個佛號,猶豫了一瞬後,還是馬上起身,過去查看換藥。
道嶽先看了眼那被獸夾對穿的傷處,果然止血的藥粉化沒了,又開始有些血汙滲出。
輕輕推了推人,見是毫無知覺了。道嶽算準藥效上來了,他立刻取過把鋒利匕首,對著火堆燙過後,用最快的速度,在傷口處劃了更深的口子,又放了些血後,才將傷藥重新敷好,最後從僧袍上扯了幹淨的布條,將傷腿綁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傷口才算徹底處理完了。朅末王後本是漢女,道嶽少年時,漢文醫理便都是由母親傳授的。
等包完了傷處,他長眉一頓,才發覺玉真郡王並非是睡著——從受傷淋雨到如今,不過輾轉數個時辰的功夫,那張圓臉此刻燒紅一片,額間滾燙,分明是高燒混沌了。
方才還說身體底子好,道嶽無奈歎息,過去將人緩緩扶抱起來。
這傷口應當還未及化膿,這突出起來的高燒,便該是這一場山雨澆出來的了。
事急從權,方才泥濘中掙紮過來時,道嶽已經看清了,他們這個位置,下山的那條路,已然被暴雨衝垮浸沒了。
雖說他給小郡王用了最好的靈藥,如今的情況,三兩日裏下不得山,若是真高燒的厲害,恐怕還是危險。
“好燙。”他撥開那些如雲墨發,將手仔細貼去麵上試了試溫。
思及此,僧人也不再放任,單手將人托抱住。另一隻手盡量放輕了,解下道袍的腰帶,一點點為傷者退衣。
濕衣粘身,又唯恐將人直接弄醒,便牽連不清得廢了好一番功夫……
等到外袍內衫皆除盡了,但覺四肢綿軟瑩白,竟如嶺南最上乘鮮潤的荔枝般。可是……肚腹之上,又為何緊緊纏了數層綢絹?
道嶽停了手,對著那塊綢絹愣住了。
這小郡王,好端端的,難道涼國男子都要作這般裝束。
他從小便頗愛於朅末寺中聽法,對俗世間的事情本就同一般孩子不大一樣。後來又是少年亡國剃度,便難免於世上的常理俗物有些不通透了。
“涼國男子,殊異也。”絹綢也吸透了水,貼著滾燙肩頸,觸手便更覺冰冷。
此刻江小蠻渾身上下,便隻餘條及膝褻褲和這尺長裹胸。她正陷在漆黑冷膩的泥沼中,怎麼也走不出來。忽的,前頭出現個帶鳳冠簪赤金寶塔步搖的女子背影。她急急地跌爬跟了去,漸漸的,周身暖融融的,隨著那女子背影的清晰,驅散了無邊的黑寂。
道嶽托攬著半/裸的傷者,小心地將人帶轉著,朝火堆近處靠了些。
他隨手將脫下的濕重外袍朝竹竿頭甩掛好,回身扶穩了人,另一隻手朝那最後的絹綢伸去。
在指尖觸及側麵的暗扣時,猛然間,如遭雷擊般,他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靈台清明,忽然間他想明白了什麼。
“善哉無量釋尊……”僧人低沉地念了句,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犯戒的事,掌下所觸,甚至頓時覺出了些燙手熾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