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這一場危局,全都賴族弟阿合奇的私自策劃。道嶽知道,阿合奇定然早有營救之法,隻說或許是失算了,未能及時趕來施救。這一刻,道嶽難以克製心頭一個可怕的念頭——倘若自己真的就這麼死了,那他的族弟,又究竟要如何複國呢?
“讓他們住手!”小轎顛簸間傳來一聲急迫的喝止。
等蓮貴妃不滿地回頭去看時,鳳眸中終於露出了些震驚的神色。
因為她看到自己的侄女,竟掙脫了桎梏,從轎攆上滾落下來,還不知用從何處得來的匕首,緊緊地壓貼在自己白皙幼嫩的脖子。
“公主殿下!”幾個女官忙小心地圍上去勸解,試圖奪下她手中的匕首,“公主殿下!您這是作甚,萬萬小心!”
“都退下!”江小蠻也是怕極了,隔了老遠含淚看著貴妃,“姨母……”
女官畫偃反應最快,扯了個溫和尋常的笑,緩步上前去哄她:“殿下,有話慢些說。您想作什麼直說便是,娘娘又何時不疼您了。”
每說一句,便上前些許,連帶著邊上兩個女侍也一並圍攏上去。這一幕瞧得老宦許集心驚不已,臉上的褶子堆成一處,捏了一手心的汗。
“不許再過來。”出乎意料的,一向溫和的江小蠻未曾鬆手,反倒將匕首朝自己的脖子壓得更緊了。
刀刃鋒利,已然有血沫滲了出來。
見狀,許綺蓮疾步上前,頗無奈地朝左右嗬斥:“全都給本宮退下!”說罷,又朝許集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上前領著禁軍寺人盡數離去了。
等人都退盡了,竹林裏的這一方天地,便隻剩了寥寥數人。
“膽子何時竟這般大了,現下可以將匕首放下了吧。”
“他隻是救了我,你竟又要殺人。”
見江小蠻還是遲遲不願放下匕首,一旁的道嶽終是開了口:“刀劍無眼,若是傷了公主,可是貧僧的罪過了。”
周圍還有數名女侍,江小蠻沒有多說什麼,隻是一直用匕首死死貼著皮肉,目光固執哀求地緊緊盯著蓮貴妃。
“行了,你們也退下吧。”許綺蓮心中也是怒火頗盛,轉頭將畫偃等幾個女侍一並打發了下去,“蠻兒,到我這兒來,你過來些。”
這種暴風雨前的平靜讓江小蠻想起了什麼,她心口猛然一顫,橫下一顆心便在自己左肩狠狠劃了一道口子,繼而朝地上跪了,爆發著,語無倫次地哭求起來。
“我知道你要殺他,是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她雙眸無神,哭喊得極是可憐,“姨母,你莫殺他,我不許你傷他。”
見侄女這回真的傷了自個兒,許綺蓮額間狠狠一跳。想起嫡姐被縊殺後的淒慘淩亂的模樣,心底裏又自久遠得刺疼起來。
還未待她回神動作,便見一直沉默如泥塑般的僧人,形如鬼魅般的,忽的上前俯身,手指撥轉間,就輕而易舉地卸了壓在江小蠻脖子上的匕首。
“你……”江小蠻抽噎著回頭,難以置信看了他一眼。然而後者,隻是一言不發,神色凝重地拭去刀刃上的血跡,將匕首收了起來。
見危局已解,許綺蓮立刻冷靜下來,逡巡著看了看他二人。
“免死容易,隻是公主殿下的清譽又如何是好呢。”許綺蓮上前扶起侄女,再次換上了恣意妖冶的淺笑。
“姨母,求求你,蠻兒從未真的求過您。”江小蠻乖順得倚在她身上,語音堅定地附耳極低地說了句,“您若要傷他,我必同受。”
“從小到大,本宮為你費盡了心思。”許綺蓮輕笑兩聲,青蔥玉指小心地撫過她左肩處的新傷,忽的沉下臉正色,“想不到,你還是要走你母親的老路。”
後一句話江小蠻聽不懂,也無暇去深究她的意思,今日,哪怕要她送了命,也非要保住身後那個人。
“這麼瞧著本宮作甚。”蓮貴妃笑不達眼底,“是生是死,蠻兒,你倒是回頭去問問,你這心上人,願不願還俗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