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底俱是恐懼和懇求,好像在劇烈驚恐著什麼。
從蓮貴妃的角度,隻能瞧著兩人麵對著,卻聽不清說話的內容。
年輕的異域僧始終沒怎麼開口,卻忽然朝公主鄭重合十一禮,而後便步履穩健地朝自己行來。
“娘娘要貧僧還俗,且難從命。”
簡簡單單的一句,他不卑不亢,無悲無喜,心底裏是冷如寒冰的恨意,麵容上卻並不顯露。
聽了要命的回複,一旁的許集暗道了句要遭,抬眼便朝湖邊的女孩兒使了個眼色。
連帶畫偃等熟知貴妃脾性的女侍們,都是垂首屏氣,頗為緊張的等著。
“嗬!”出乎所有人意料,許綺蓮竟沒有即可發難,反倒是挑眉莞爾,頗有趣般得露齒一笑。
從這個笑中,江小蠻能覺出她的心情並不太壞,所以她適時得止了步,緊張地試圖辨別出遠處他兩個的對話內容。
“出家人,你可知,”蓮貴妃紅衣似火,像打量貨物一般,慢悠悠地繞著道嶽看了一圈,“就你方才的那個回答,若在平日裏,此刻早已身首異處了?”
“自然知道。”說這話時,道嶽的神情略微暗了暗,憤恨與嘲諷,從他的眼角處閃過。
恰好一陣林風拂過疏竹,帶得蓮貴妃火紅的宮裝裙擺揚起。
她旋身再次含笑對僧人對視,無盡華貴恣意,出口卻是駭人的無情:“一會兒,本宮變賜你……”頓了頓,笑意更深了,“就賜你金瓜擊頂吧。”
許綺蓮檀口秀目,笑起來說不出的妖冶風華,讓她原本就保養精細的臉蛋,顯得更是年輕了。
說是公主的長姐,恐怕都無人會質疑。某種程度上,她身上總有些和江小蠻相似的地方,隻是二人氣質迥異,旁人很難覺察到罷了。
貴妃笑著退開了些,周圍人的臉色卻都不太好看。
江小蠻和道嶽都不清楚“金瓜擊頂”是什麼,直到許太宦一臉凝重得朝外頭打了個手勢,兩個手持刑具的禁軍便闊步而來。
他們手上抗了把長柄武器,末端是個鑄銅的圓球,份量重得要兩個身強力壯的武人才能一齊扛過。
那個鑄銅的碩大球體,雕鑄得極為精良,遠瞧著,便真如個南邊的貢果金瓜一般。
等他們走近了,道嶽和後頭的江小蠻才幾乎同時明白過來,蓮貴妃口中所說的‘金瓜擊頂’,原來是種致人死地的酷刑。
貴妃已經帶著侍女們後退了,二十餘名禁軍瞬息間便團團將僧人圍了起來。
“走吧,蠻兒。陛下此刻也該過來了。”許綺蓮轉身欲走,背著身子,斂笑森寒道,“對了,還有昨夜暗害於你的那對母子……”
兩個高壯的嬤嬤已經疾奔至湖岸,搭手抬抱間,就輕而易舉地製住了江小蠻,將她強行扶上小轎。
動作快的讓她幾乎來不及出聲反抗,才剛坐穩,便有四個寺人抬著小轎,一陣風似過了那些荷甲持戟的禁軍包圍圈。
經過僧人身側時,她用傷臂撐直了上身,反趴在轎側,幾乎要落出轎去,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麼。
杏眸不可置信得睜著,想要喚一聲那人的名字。然而那些染血壓抑的前塵往事,疾風驟雨般得撲麵襲來,江小蠻顫著手,恐懼甚至讓她暫時失語,連一個像樣的字音都發不出來。
眼看著軍士拖著刑具朝包圍圈的中心行去,生死攸關之際,道嶽卻也沒有出聲,甚至未曾對她回看一眼。
他思索著瞧向刑具,對著周圍軍士不善的眼神和森寒的甲胄兵器,卻先隻是恍若未見般,依然是一派淡然從容。
似乎他永遠是這樣的,寶相莊嚴。
高大的青灰色身軀,巋然淡薄。等到行刑人近到咫尺了,道嶽忽的握緊念珠,眼中光芒大盛,掠過疑惑、猶豫。
刑具被高高舉起,刹那間,二十餘載的繁華淒苦尊榮幻滅,在他心海間潑灑交織又寂滅。
念珠鬆開,僧人忽的一笑,天地開闊澄澈。
以他的身手,這麼幾個囿於深宮的軍士,是決計製不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