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江小蠻的強硬(1 / 3)

拄著鳩杖朝外跛行時,起初江小蠻是一腔癡情熱血,行至竹林交界,遠遠瞧見那襲青灰色人影時,心裏頭更多的卻冒上了些恐懼無定來。

八歲那年酷暑,她養的趴兒狗不小心劃傷了她,姨母便著人毒死了那隻小狗。

十一歲那年仲秋回宮,她第一回偷溜出去街上看了人世喧囂,替她遮掩的侍女蕊兒,回來時,被活埋在了驛所的桃樹下。

那天夜裏,驛所宮燈燃徹,她蹲在樹下,嚎啕大哭著,用稚嫩的雙手奮力去刨樹底新坑。

泥土沾了水,濕潤帶了草香的氣息,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一夜,貴妃聞訊出宮,蹲下身對她說:“孩子,莫哭了。不過是個賤奴,本宮與你補上一個,任憑你挑喜歡的便是。”

江小蠻清楚地記得,那時候,對死亡的恐懼,促使她她撲到了姨母懷裏,然而後者,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她。至於蕊兒,她早已記不清她的麵容了。

“放開他,是貴妃娘娘的令,你們且去外頭候著。”遠遠的,她便瞧見那個青灰色的高大人影,被一群甲胄林立的禁軍挾持著,卻依然不卑不亢,全然置生死於度外的淡然。

眾禁軍未動,直到蓮貴妃從竹屋出來,才悉數退開到一側去。

“善哉無量世尊,公主,莫為貧僧結怨尊長了。”待眾人俱退,反而是僧人率先開了口勸慰。

他正立在小石拱的湖畔,衣袂翻飛,說出的話果決卻無礙,是那種洞悉一切的湛然,似乎連自己的性命也放開了去。

“提耶,世間什麼最為貴重?”於危急困窘之際,江小蠻跛行數步,立在他僅一尺開外的距離。

女孩兒有些立不穩,固執地抬頭,一錯不錯地看進僧人的眼底。

她的麵龐還是稚嫩圓潤,總給人以不諳世事,天真驕縱的錯覺。此刻,杏眸深處卻透出宿命般的堅持哀怨。

這等反差,讓終是移目過來的男子,心底裏如碎石入湖,又是微瀾了分毫,卻隻是轉瞬消逝。

“人各有誌,於貧僧而言,自是徹悟佛法……”道嶽心中想著複國,渡朅末蒼生,開口卻隻以佛法遮掩。

見禁軍皆已退遠,後頭唯有貴妃和幾個心腹,女孩兒忽的湊上前,幾乎同僧人貼靠在一處。從背後看,便是個親昵又不算違禮的模樣。兩個身量雖差的多些,無奈僧人相貌過於出世慈和,同嫩黃窄袖,珠玉玲瓏的小公主,莫名竟有些相配。

“佛法過於虛無深奧,我不懂。”江小蠻仰著圓臉,語音淩亂,“父皇最想登仙長生,阿兄最想建功立業,瀅姐姐也離開了,姨母……”她頓了頓,淚水終是落了下來,“而蠻兒,也很貪心,隻想守著一個恒常不變的人,日日吃飯說話閑度,日日夜夜,也不要將我一個人丟下……”

那雙眼睛水洗一般透亮,簡單純善的,就如山林中的精怪鹿獸。明明是強求別人還俗,言語裏卻隻是讓人哀憐動容,絲毫覺不出丁點強勢逼迫。

青灰色的衣袖晃過眼底,一隻骨節分明略略蒼白的大手,輕輕拂去女孩兒麵頰上的淚珠。

手法極輕快,鴻雁掠水般,甚至都未曾觸碰到那瓷白溫熱的頰側。

就是這麼個溫柔安撫的回應,卻讓淚珠決堤一樣,愈發流的凶狠起來。可江小蠻有顧忌,拚命強忍著不敢出聲,便隻是極力壓製著兩肩的幅度,無聲靜默。

這般模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見她忍哭忍得極為辛苦,嘴巴扁著,小圓臉都憋得通紅。

道嶽眉峰極快得皺了皺,想要移開眼去,卻是看得有些發怔。

到這一刻,他終於從那張皺得一塌糊塗的圓臉上,徹底看懂了她的戀慕和決心。

僧人矗立在那兒,沒有再作過多的安撫。甚至心中冒出個極可怕的念頭來——捫心自問,倘若回到十年前,他還未經曆那一場劫難之時……

後頭的思緒,起心動念,已然是破戒了。

“姨母叫你還俗……”她終於調整好呼吸,語速頗快地看向他,“我知你不願。可一會兒,萬萬莫說你立誌事佛的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