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過,簫沐青感覺身邊的景象越來越熟悉,這些位於天耀邊緣的小村莊,正在上演著與他故鄉殘獄相似的情形:弱肉強食。淩弱者,有著成群結隊失控的馬賊土匪,也有指令嚴明的士兵隊伍,還有趁亂入關掠奪的胡虜。不問自取,破戶而入,難民四散,走投無路。
他們已經逼近笑先生囚禁之處,也是距離天耀和法門不足三百裏的村莊之內。南宮雨原本命令他手下的暗殺高手四隱埋伏在笑先生地牢的周圍,想辦法將笑先生擄走殺死,嫁禍給風去哀。
但是,南宮雨被簫沐青控製之後,他改變了主意。他要讓笑先生當著簫沐青的麵,死在風去哀手上。他要把簫沐青和風去哀之間的仇恨心結,打上死結,無法解開。
南宮雨若無其事地瞟了身後南宮欽一眼,南宮欽心有靈犀地放慢了所騎馬匹的腳步,落在隊伍的最末尾。
待所有人都加快馬步趕路之後,另一匹馬悄無聲息地彙入隊伍末尾,和南宮欽會合。來人正是千機門掌門人唐顧北。
“已經不足十裏,簫沐青馬上就能看到一個渾身殘廢的笑先生。他會覺得,笑先生活著都是一種殘忍。”唐顧北得意地笑。
“安排了人麼?”南宮欽問。
“按你們飛書安排,四隱已經進去了。千機門的高手也都埋伏好了。皇帝那邊,我也讓人告知了,就說法門勾結戎趙國,暗藏戎趙國的軍隊。相信此刻皇帝的軍隊正在趕向法門。我看風去哀這個小賤人是守笑先生,還是守她的老巢。守笑先生,她就嚐嚐簫沐青和千機門神龍山莊聯手的滋味。守老巢,就嚐嚐皇帝的兵馬。”唐顧北胸有成竹地說。
“讓皇帝的兵馬改道來笑先生這裏。”南宮欽吩咐道。
唐顧北擰起秀眉:“這是何故?”
“我們不想一下子玩死風去哀。讓皇帝的兵馬來這裏,讓他們見識一下從法門出來的簫沐青,是如何勾結戎趙和武林的。我們要法門和簫沐青勢不兩立,不能讓風去哀私自苟且,徇私包庇簫沐青。簫沐青和笑先生殺的天耀人越多,風去哀和他之間就越無法回頭。隻有風去哀趕到這裏,親手了結笑先生,簫沐青才不會給自己任何理由放過風去哀,否則,他即便殺了法門所有人,他也不會動風去哀分毫。簫沐青和風去哀徹底成為死仇,最好同歸於盡,我們才能高枕無憂。”
“怎麼這麼麻煩?簫沐青和風去哀這個賤人之間,有那麼多情麵可講嗎?”唐顧北狐疑地看著南宮欽。
“快去做吧。”南宮欽不多做解釋。一個沒人愛,也沒有真正愛過的人,和她深究也是枉費力氣。
笑先生今日並沒有打造任何器械,也沒有動手演試任何藥和毒。他身後刻滿了天耀人看不懂的符號,那是他計算曆法的獨特記號。這些日子,是他的故鄉殘獄的火海減弱之時。倘若不是信了法門小人,說不定他已經踏上回殘獄的路。當年他們從火海邊緣來到天耀,女尊帶著一眾傷員,幾乎走了八千裏路,足足走了六十個日和夜。他伸出手摸著牆上凹凸不平的符號,心中充滿了悲愴,以他目前的功體修為,即便法門釋放了他,他也根本趕不及走到火海邊緣,更別提能跨越火海,回到故土。
但是,哪怕死在火海邊緣,死在回故土的路上,也比被囚禁在法門中強。他被囚這麼多年,心中暗暗藏著的信念,就是女尊還活著,一定會來帶他走。也是這個信念支撐著他,忍受了非人的折磨,滿足法門一切需求,以苟活於世。
遙遠不知名的國度,被一大片焦土所包圍,焦土之外,是熊熊的火海。火海之底的土地偶有鼓起搖晃,每一次微小的搖晃都讓火勢變得更旺。這已經是五十年一遇的火勢減弱時機,但國土之上功力尋常之人,仍然將火海視作不可跨越的天塹,而焦土便是雷池。
“這次火勢恢複得比上次更快……”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家滿眼濁淚。他身後是一條荒涼簡陋的沙路,沙路上行走的寥寥路人都聽見了他的話,停下腳步,默然不語。他們的尊主,趁著天裂開縫隙,外出求取力量,以期回來阻止侵蝕國土的火勢。而天裂開的縫隙已經開始收緊,尊主仍然杳無音信。
“獄尊……”一個路人喃喃地說。他心中想,獄尊是回不來了,還是不想回來呢?
沙路盡頭是一處山丘,一個路人用匕首劃開了另一個路人的脖子,順手拿過自己手下亡魂的水囊,咕嘟嘟地喝起來。旁人司空見慣,殘獄,本就如此。強者生存,沒有善惡,每一個人幾乎都是作惡者的後裔。他們唯一的敬畏,是天火。他們唯一的信仰,是得了血蠱神力的獄尊。
而獄尊的責任,是守護每一個活著的殘獄人。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