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闔起眼簾,聲音被壓成破碎,完全不成調。
明成佑陡然用勁抱住她,她隻覺有種說不清的痛快自腳底躥至腦門,眼前有片刻暈眩,撞得原本就看不清的臉更是支離破碎,他雙臂摟住她的肩膀,死死用力,傅染疼地蜷起身子,明成佑似在極力隱忍什麼,身體抖得厲害,胸口相貼的地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紊亂而劇烈地搏動。
許久後,他抱住她的力道才稍微鬆開,“我以為,我要死在你身上。”
說話真是下流。
傅染輕推他一把,明成佑還不肯從她身上下去,傅染精疲力盡也懶得搭理,隻是覺得他很沉,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明成佑翻身下床,先去洗手間衝過澡,回來時穿好了睡袍,他把傅染抱進去,她卻累得昏昏欲睡。
替她清理完出來,兩人相擁著睡在床上,時間其實尚早,傅染躺在明成佑雙腿間,上半身倚著他,房間內的電視打開,傅染搶過遙控器調台,明成佑難得的沒有同她爭。
他摟住傅染的腰,將她往上提了提,傅染坐在他腿間,拍掉明成佑的手,“為什麼你穿著睡衣我卻要光身子?”
“你的衣服不是全濕掉了嗎?”
傅染拉扯他的手臂,“可我能穿你的衣服。”
明成佑笑著抱緊她,下巴在她頭頂輕蹭,“穿什麼穿啊,待會還要脫,麻煩。”
其實也沒有麻煩,傅染看了沒多久電視,就枕在他胸前睡著了。
明成佑把她放到床上,手臂圈緊傅染的腰,眼睛睜著卻無法入睡。
翌日,傅染睡到自然醒,眼睛還未睜開,鼻翼間卻有股濃烈的煙味揮之不去,整個房間充斥著這種味道,令人作嘔。
傅染緊皺眉頭,手掌探出去未觸摸到旁邊有人,她揉了下眼睛,轉過身看到明成佑的背影。
男人倚在陽台欄杆前,手裏的煙還有半根,跟臥室相連的門打開著,怪不得連房間內都是煙味。
傅染爬起身,胸前一涼,她看到明成佑的襯衣丟在床邊,還有套未開封的內衣。
傅染隻在外麵套了件襯衫,長度剛好及臀,她光腳踩著地板走到門口,“成佑。”
頭發慵懶地披在肩後,臥室內有種揮之不去的靡亂味道,明成佑側過俊臉,看到傅染嘴角噙笑,兩條纖長的腿幾乎全顯露於眼前,他傾起身回到臥室,越過傅染身前卻是隻字未說,隻冷冷地睨了她眼 。
明成佑走到茶幾前,把香煙掐滅在煙灰缸內。
傅染這才注意到煙灰缸內竟滿滿全是煙蒂。
傅染沒來由地心慌,她走過去,還未開口,明成佑已經擦著她的肩膀來到床邊,大床上淩亂地昭示著昨晚的激烈,他揮開身邊的被子,坐到床沿。
傅染心有忐忑跟過去。
明成佑身上有很濃的煙味,卻還是抽出根煙。
傅染伸手從他手裏把煙拿過去,“大清早抽這麼多,對身體不好。”
男人抬起眼簾,卻是極冷地瞅了她眼,潭底的幽邃和陰兀令人不寒而栗,明成佑把煙從她手裏拿回去,鉑金打火機啪地點燃,冰藍色火焰襯得他一雙眸子通紅,似是染了血般妖冶。
傅染明顯地感覺到不對勁,“成佑,你怎麼了?”
明成佑穿著睡袍,一條腿翹起,薄唇抿出個煙圈後隔了層朦朧望向傅染,“我問你件事。”
傅染點點頭。
他以一副睥睨的姿態望向她,“傅染,你愛我嗎?”
這是他們之間從未觸碰到過的話題,傅染揚起眼角,她還以為明成佑的不對勁是為了什麼事,她嘴角噙笑,“愛。”
她回答的幹脆,愛了就是愛了,無需隱瞞,更無需藏著掖著。
傅染看到明成佑眼底笑意滋生,他淺笑出聲,漸漸的,笑到難以自抑,明成佑彎腰從床頭櫃內拿出樣東西,傅染還未看清楚,隻覺眼前一晃,臉上火辣辣地疼,本子一角正好砸在她眼睛上。她下意識伸手接住,拿在手裏一看,竟然是本結婚證。
她手腕顫抖,竟沒有力氣去翻開。
明成佑抽口煙,“看看吧。”
傅染胸口緊窒,一股氣齊聚在胸腔內無法散去,心裏有最壞的打算,但細想後又鬆口氣,昨晚,他們明明一夜繾綣,再怎麼說也不會發生她所想的事。
鼻翼間滲出細汗,她手掌落到結婚證上,慢慢翻看。
傅染眼睛圓睜,似是不信,又使勁睜大雙眼,她確定自己不會看錯。
明成佑配偶一欄上的名字幾乎令她崩潰。
那個名字使得她前半生錯了位,竟還要顛覆她的下半輩子。
傅染腿一軟,身子撐住床頭櫃才勉強站穩,仿佛支撐著生命的靈魂也被抽盡,她小臉瞬間蒼白如紙,膚色幾近透明,傅染完全反應不過來,腦子混沌,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 。
她退後兩步,陷入沙發內。
明成佑眼睛牢牢盯住她,“心痛嗎?”
她咬緊唇肉,抬起頭看他。
不過一臂間的距離,這個昨晚還同她水ru交融的男人,傅染竟一點都不認識了。
她想開口問,卻不知該從哪裏問起。
傅染不懂,為什麼尤應蕊會和他扯上關係。
明成佑指著地上的結婚證,“先從這說起吧。”
傅染抱緊雙臂,感覺從未有過的寒意自腳尖竄出,明成佑眼角挑了抹譏誚,一句話就想將她逼死,“兩年前,在你毫不猶豫抽手離開的時候,是應蕊心甘情願陪在我身邊。傅染,你肯定以為你一走了之是最正確的選擇吧?”
明成佑眼裏的寒冽早已掩蓋住傅染所熟悉的溫情脈脈,他夾著香煙,任由火星吞噬,“我說過,我不怪我爸的決定,我自欺欺人的以為我們當初的感情已經好到你能為我留下,我也清楚你在尤家二十年過得是怎樣的日子,你養成自私的性子,我也不怪你。傅染,你當時離開,真的隻是因為你說的不愛嗎?還有你現在所謂的愛,也是建立在我如今的地位上吧?”
傅染跟明成佑重新開始前的種種顧慮,他當時口口聲聲說得好,一句句推翻,如今卻以此成為攻擊她最好的武器。
傅染不知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此時的心情,她眼睛圓睜,直到眼角麻木,她拚命想看到男人的心裏去,可他的雙眼卻像是隔了層她看不明的東西,越看,眼裏的東西越傷人。
“既然你有了她,為什麼還要回來找我?”她屏息凝神,知道不該問,卻情願讓他一道道劃過她的心口,隻為了想要個明白的答案。
“因為我想試試你的心是不是還活著,”明成佑棱角有致的唇瓣淺勾,“你當初的離開,是我這兩年來始終難以跨過去的坎,傅染,為了讓我能夠抽身而出,我無所謂了,隻能讓你也嚐嚐我當日的痛苦。”
傅染眼裏的濕意氤氳了視線,“這就是,你說的要重新開始?”
“我沒真打算跟你重新開始,我身邊有了應蕊,不可能會放下她。”
傅染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們以為尤應蕊在國外是被包養了,可有誰能料到,她背後的男人竟然是明成佑?
竟然是這個整天穿梭在傅家,說要跟她過下半輩子的明成佑!
她眼裏的亮光一點點被抽掉,臉上也無神。
“傅染,你看我這個計劃多麼天衣無縫,就是委屈了應蕊,好幾次我們碰麵她卻隻能裝作完全不知情般看著我接近你,還記得這兒有間上鎖的房間嗎?”
傅染抬起頭,眼裏的淚水唯有寄希翼於以這樣的角度才不會流出來。
“是她的房間,但我生怕你起疑,才會讓她搬走,還有,新聞上曝光的女人並不是況子的女伴,也是應蕊,”明成佑自始至終神色未變過,眼裏帶了些諷刺,語氣一貫的嘲謔。傅染感覺他像是拿了把最鈍的刀子在一刀刀割她的肉,明明疼的撕心裂肺、鑽心蝕骨,可卻看不到一點血,“那晚她本來是要在這過夜的,沒想到被人跟蹤,我隻能想了化妝舞會這個法子。”
傅染的目光穿過明成佑頰側,外頭分明是晴朗的天,為何看在她的眼裏卻是陰雲密布。
傅染把事情都想得太簡單。
她想起為她走了大半夜山路的明成佑,那一抹白色成了永遠抹不去的痛,它深深紮在傅染肉裏,轉變成一根刺,以後哪怕不經意想起,都會疼地她無法自持。
她想起總被她說成孩子氣的明成佑,想起他氣極了也隻會抽她幾下,想起為證明自己清白當眾解了皮帶的明成佑。
不能想,當真不能想。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往昔像放電影一般在她腦子裏輪番流轉,傅染也不想去記起。
她咬緊牙關,可還是沒有辦法。眼淚不聽使喚地淌過臉頰,冰冷的,沒有一點溫度。
明成佑手裏的香煙燙到指尖,他咻然回過神,把它掐滅在煙灰缸內。
傅染最終是咬著一口氣沒有哭出聲,喉間逸出的哽咽猶如垂死的人僅存的最後掙紮,更如受傷的小獸般,聽在耳中,無疑將全部悲傷和淒涼放大,明成佑坐在床沿,他已然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一早便說過,他的心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還有那條皮帶,不是我買的,而是應蕊送我的,”明成佑想到那支唇彩,話到嘴邊卻並未說出口,“傅染,你送我的我當時真是不小心丟了,這可能就是有心和不放在心上的差別。”
他起身,抽過紙巾遞向傅染。
她抬頭正好看到明成佑鎖骨間被她抓出的痕跡,一道曖昧的紅色,如今卻成了極大的諷刺。
“僅僅因為我當時的離開,你就要這樣處心積慮對付我?”傅染並未接過他手裏的紙巾,她難以置信望向明成佑。
他伸手攫住傅染的下巴,兩根手指齊用力,仿佛要捏碎她的下頷,明成佑揚聲,眼裏恨意漫過瞳仁的墨黑色,“僅僅?哼,傅染你說的真是好,我也不過是跟你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你又何必做出這幅表情?”
眼淚流過明成佑指尖,他似是嫌燙手,狠狠甩開桎梏。
傅染臉撇向一側,頰邊頭發淩亂地緊貼著臉,眼裏的這個人影碎成一瓣瓣,怕是再難拚接起來了 。
傅染手掌撐在身後,臉上因為明成佑的用力而泛出兩個清晰的血紅手指印,觸目驚心,她眼睛脹痛,目光落到地上那張結婚證上,傅染慢慢伸手把它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