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手拉手進殿,小桂子端來水盆麵巾,慕容衝脫了外袍,卷起袖子洗臉擦手。沐弘摸著他的手臂,讚道:“好結實的肌肉,小王爺,你變化很大呢。”
慕容衝飛了他一眼,眼風照樣勾魂奪魄,“就你不長進,還是那麼瘦弱。”
小順子笑道:“沐大人遠道而來,是難得的稀客,奴婢們這就去準備酒菜,好好慶賀一番。”帶著小桂子退了出去。
兩人坐在矮桌旁,麵對麵看著,高興得合不攏嘴。
“好一個遠道而來的稀客。”慕容衝撇撇嘴,“把我扔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一年到頭都不問一聲。”
你這是倒打一耙呢。沐弘無語,還不是你把我趕走的?但他已經樂成個傻子,顧不上與他爭辯。
“說說看,你跑來幹什麼?不會是想我了吧?”
沐弘心說,你就別撩了,我哪天不想你?從懷中拿出卷軸放在桌上,“這是陛下給你的密詔。”
“陛下?”慕容衝神情微妙,握住卷軸停頓片刻,方才挑起封緘,展開詔書,低眉垂眼讀了一遍,久久不語。
“詔書上寫了些什麼?”沐弘輕聲問,雖然他早就知道苻堅的意思,但很想親眼看看他是怎麼厚著臉皮把踢出去的情人再召回身邊。
“你自己看。”慕容衝把詔書推給他。
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苻堅把聖旨寫成了一封書信:開頭說明他的不得已,應丞相臨終所請,隻能把愛人送出皇宮。接著大段描寫以往的恩愛情狀以及離別後的思念之情,用詞淺顯直白,沐弘這種句讀不分的,也看得麵紅耳赤心旌搖曳。最後寫道:“朕聞鳳皇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特植十萬梧桐翠竹於阿房宮以待鳳皇。”
沐弘讀完也是默默無語,心想苻堅不僅臉皮厚還是個調情高手。忽覺有人湊過來,勾住他脖子,鼻息噴到臉上。
“沐弘,是我錯怪你了。”
“錯怪什麼?”
“我原以為,陛下遣我出宮,你也有份。”
“這……”沐弘打了個寒顫。
“現在弄清楚了,都是王猛老賊使的詭計。”
“嗯嗯……”沐弘含糊應聲,這家夥太精明了,有王猛背鍋再好不過。
“你千裏迢迢送來詔書,是很想讓我回去吧?”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沐弘連忙擺手,“此事由小王爺自己決斷。如果你不願應詔的話,我們可以……”
“我是不是變化很大?”慕容衝摸著自己的臉,跳起來四處尋找,“鏡子呢?我很久沒照鏡子了,都不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了?”
“小王爺,你這是幹什麼?”沐弘心裏發慌。
“你看看我,是不是變醜了?”慕容衝撲到他麵前,“這一年,我一直在外麵跑,在太陽下練兵,這張臉從沒做任何保養,還能見人嗎?我以為再也見不到陛下了……這可怎麼辦,現在來不及了,你怎不把王洛帶來……”
見他急得語無倫次,沐弘一顆心沉落下去。他本以為慕容衝會勃然大怒、不屑一顧,或出語譏諷、斷然拒絕,然後他們就可以一起商量個應付之道。不曾想,他會這麼患得患失,急不可待。
“難道,你要和陛下重續舊情?”
“有什麼不對麼?你不是替陛下來勸我回去的麼?”
“我不是。”沐弘著急起來,“小王爺,你千萬不要回去,我們想個辦法推辭……”
“為什麼推辭,我可不想一輩子呆在這種偏僻的地方,當個低級的小官。”慕容衝一口拒絕,“這是個機會,能讓我重回長安,沐弘,你要幫我抓住了。”
“不可能回長安了。陛下答應丞相,永不準你進長安城。所以他整修了阿房宮,隻在城外見你。”
“王猛已經死了,他擋不了我的道。隻要見到陛下,我能讓他改變主意的。”慕容衝咬著牙,兩眼放光。
“你回去做什麼?繼續賣身麼?”沐弘氣昏了頭,“人家都把你踢出來了,你還要去求他,你就這樣下賤嗎?”
“你說什麼?”
沐弘眼前出現一張煞白的臉,眼睛血紅,領口被一把揪住,提了起來。
“是的,我賣身,除了身體我還有什麼?我下賤了這麼多年,你現在才知道?”
吼聲像驚雷一樣在耳邊炸響,沐弘兩腳離地,氣都喘不過來,忽覺整個人騰空飛出,“咚”的一下,額頭不知撞在什麼上麵,痛得兩眼發黑,腦袋像裂開似的。“蹬,蹬”聲響,腳步聲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