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的生活中便多了一個小仆從,和她一般大,有小孩子之間共同的話題。
小安錦平時被人打慣了,皮糙肉厚的,也不愛說話。
權歡意明白,他是過的太苦了。
有一次,小歡意生氣了,佯裝抬手要打他,安錦下意識反應——雙膝“嘭”地一聲跪地,雙手抱頭,整個人抱成個球倒在她麵前。
小歡意當時就很心疼,抱著他哭著說以後再也不嚇唬他了。
再後來,她的母後去世了,她變得更加無依無靠了。
她哭得很傷心,她為母後守了六個月陵,瘦的不成樣子,她到現在還記得她那時吐了所有東西的惡心感覺。
她在黑漆漆的帝陵裏,也隻有安錦。
等到她再回到宮中,一切都變了,沒有母後的撐腰,誰都敢來欺負她,她太孤獨了,太無助了。
這個時候,所有丫鬟都散了,隻剩下了安錦。
到她及笄之年,安錦陪了她整整十餘年了,是年,安錦十又四歲。
權歡意睡的不安,整個夢都是酸的。
再後來,她趴著不安穩,迷瞪瞪中轉了個頭,皎潔的月光打在她的眼睛上,她感覺到眼中一陣清亮。
緊接著,睡夢中她又夢到了一個人——章小將軍。
那一年在父皇新種下的梅林中,她與小將軍偶然相遇,當時也是這樣一個好天氣。
接著場景又是一轉,一場盛大的宮廷夜宴在眼前鋪展開來。
她記得,這是那場她終身難忘的夜宴。
歌舞升平,酒殤流轉,人人盡興歡歌暢飲,連她終日愁眉不展的父親麵子上也是一副高興的模樣。
這場宴會請的人數眾多,附帶家眷,見了許多生麵孔。
權歡意還是一眼就看見了曾經幫過她的那個將軍之子,她記得那個將軍,明明是個老固執,缺生的一個玲瓏剔透的兒子,比他爹會辦事多了。
章小將軍雖然年齡不大,但是威名在外,從小就一直在外曆練,卻也識得幾個大字,文采在一群武將中也算的不錯。
但是她轉念一想:哼,那個土包子好不識趣。
宴會上,一群老東西都在各自算計,都想著能夠跟皇上攀個親家,於是一個個都向父皇引薦自己兒子。
而權歡意就被許多文武大臣盯上,畢竟是皇帝最小的女兒,恩寵正盛。
朝啟皇帝於是酒意上頭就問她:“歡兒,你可有中意的人啊?”
也許是不經意,她在慌亂之中瞟了一眼章小將軍,眼尖、心思透的大臣們立刻會意了。
“知曦公主這是早有意向了啊,怪微臣唐突了。”
“哈哈哈……”
“章將軍,您兒子好福氣啊。”
“好福氣好福氣啊。”
知曦公主笑臉唰的一下紅了,慌忙解釋:“不、不、不是,我、我才沒有……”
她的聲音在整個大殿的喧鬧中顯得微不足道,也沒有人聽進去她的解釋,隻是顯得欲蓋彌彰。
“咳咳……微臣,”章小將軍未起身卻已微躬身坦言道,“微臣一介武夫,尚未有報國之舉,更不敢先貪圖滋味。本不如家父的天賦,就應更加精心琢磨;邊境草莽未除,微臣心憂未止。”
文武大臣滿堂都驚愕,這樣公然地拒絕小公主,就算是脾氣絕好的皇上麵子上也掛不住啊,但此時權歡意心裏偷偷讚歎:一個武將能將拒絕之詞說的如此委婉,難為了。
但是轉念又一想開始覺得生氣:他個土包子竟然拒絕我了?!拒絕我了?!
在半夢半醒中,知曦公主又一次感受到了當時在殿上的尷尬,於是乎盡管在夢中還是在心裏大罵了他五十回合。
恍然間,光線變得有些刺眼,歡意努力地睜開眼,朦朧中還是那個蕭瑟的夜裏,她還能看見安錦的半個後腦勺。
“嗯?”她輕輕哼了一聲。
她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嗯?”
她又嚐試看清眼前,無力,困乏,隻是這次是天光大亮,她安穩地躺在床上。
“歡意?你醒了?”扶桑輕撫了一下她的額頭,已經退燒了。
“扶桑……咳咳……咳咳……”喉嚨幹澀地說不出話來。
“嗯,你先別說話了,你燒剛退。”
她隻是覺得這夢做的有些累,原來是兩重夢境。
夢裏的一切都像是昨天一樣,全都在她心裏,可是一想,數千年都已經過去了。
連……連安錦,都變得好老了。
她再仔細一想,確實,都已經好多年了。
父皇離世,皇兄繼位,她遠嫁和親,章小將軍遠出征敵,鼠疫亂世,她……最後被火燒死,確實,都已經好多年了。
多年過去,好多情愫卻還是在這世間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