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話中摻和著假話,總是更具備欺騙性。
木青確實一門心思朝黃鬆穀趕去,也確實不知道那司無瑕帶著一位跛腳老頭會逃去哪裏,說到來不及再處理那男子屍體時甚至還帶著一絲對於自己手段的自省。
獨孤衛微微點頭,在心中已經有六七分相信木青的說辭,至於剩下的那三四分?嗬——隻要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孤傲小子敢跟朱雀一直走這麼近,他總有出手的這一天。
所以他酷酷地警告著木青:“此事我會告訴守護讓他來定奪,這一次去朱雀城,你最好存著幾分戴罪立功的心思。”
獨孤衛甚至連如果不會怎樣的都懶得再說,因為他發現了,這小子如果犯錯才正合他意,而跟一個將會死在他手下的人說太多從來不是他獨孤衛的風格。
朝朱雀點頭,輕聲說了句保重,獨孤衛便徑直走開,直接離開了萬花穀。
“他不跟我們一起?”木青沒發覺他說話時的語調都稍稍輕快了些。
朱雀多看了木青幾眼,問道:“謝恨荷還是你的教官?”
木青心中警惕,難道連朱雀這種性子直爽的人都猜出來自己在說假話。
“走吧。”朱雀微微搖頭,轉身朝前方走去,懷風花她們已經停下來正看著這邊。
朱雀看著遠處陽光鋪地的景色,麵具後的一雙眸子微眯,有些遺憾。
見過她的人,大概都會覺得麵具之後的她性子古怪,就像焰火一樣有著變化的輪廓,和一觸即發的暴躁。
了解深一些的人如玄武慕容隱,會覺得那是因為她的修行出了問題,意識受心障業火影響,但其實何嚐不是她自己的放任自流。
她臉上是帶上了一張麵具,但心上可沒有。
有的人臉上沒戴麵具,心上卻戴了一層有層,她不害怕,但覺得無趣。
所以對於木青,她是有一絲好奇和好感的,她原本以為木青可以成為相互切磋砥礪修行的道友,但一個弑師的人,戴沒戴華麗麵具以遮掩,都讓他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獨孤衛連背影也不再見,木青連忙跟上了朱雀。
有些奇怪……
強者的一呼一吸不說影響天地變化,但如果不刻意遮掩自己的情緒,那一身圓轉流瀉的氣韻總是會讓近身者感受到一些微妙的變化。
女人是不是都有一項與生俱來的能力叫做“直覺”?
木青思忖一陣朱雀猜到謝恨荷還活著的後果,他能感覺到到朱雀對自己沒有了之前那樣的“熱情”,但好歹沒有了麵對獨孤衛是的壓力。
……
……
朱雀城,城主府迎來了一位貴客。
季修看著從座位上起身,親自給自己倒酒的男子,笑道:“白大城主,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吧,何必這麼客氣。”
說著將手掌蓋在酒杯上。
噔——
白豪把青玉瓷雕花酒瓶一放,大大咧咧地扯過一張椅子在季修身旁坐下,笑著說道:“既然是老相識,那拒酒就不像話了吧。”
“知道是你來,我才會拿出這種年份的猴兒燒。難道你這嗜酒劍翁也嫌這酒名字低賤了些?”
季修一張清瘦的老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意,他這兩個月跑來跑去的,人累心更累。
此時鼻尖輕動,裂嘴苦笑道:“猴兒燒實乃南疆特有的山珍佳釀,像這種自帶清爽甘冽香氣的酒,怕是要在那深山猴群裏找吧。”
“不愧是嗜酒劍翁,這猴兒酒的原料無非是一些山林野果樹窖而成,但奇就奇在,那些沒開靈智的猴子能以最原始天然的方法製作出這等口感清甘之美酒。”
兩人當真如同相逢經年的老友,絕口不提堵在各自心中的那件大事。
季修也是跟著讚歎幾聲,再擺出一臉遺憾的表情說道:“但城主有所不知。小老兒近來舊疾發作,能勉強壓製住就不錯了,可不敢再貪這杯中之物。”
白豪一雙濃眉向上一挑,臉色微沉,自顧自倒了一杯美酒,眯眼品咂一番,沉默片刻才笑問道:“怎會有這麼巧的事?那可真是遺憾了。”
季修一聽這話,就知道白豪想岔了方向,這家夥當了朱雀城城主十幾年,城府手腕要比他那個才當上錦官城城主的弟弟強上太多。
雖然在接到皇帝的命令後,他是非常不情願的,但如今來都來了,自然不會做這種與大地主鬧不愉快的事情。
“城主,此處應該不會有其它耳目了吧?”
季修目光如飛劍射出,看著四周。
這間被白豪用來待客的屋子,陳設華貴,寬敞的屋子裏,其實唯一桌酒食,兩人爾。
白豪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