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先生一口氣把說話完,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著茶水,完全看不出他已是一位快要百歲的老人。
張宗年愁眉苦臉地坐在一邊,其實他和徐銳一樣,也覺得是學術上的瓶頸牽扯了東籬先生太多的精力。
這幾年隨著被瓶頸限製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的精力已經大不如前,再這樣下去,大家都很擔心東籬先生究竟能不能撐過三年後的百歲大關。
“徐小友對道家的批駁別出心裁,著實令老朽眼前一亮,不知徐小友對老朽的理論有何見解?”
喝完茶水,東籬先生竟主動問了徐銳一句。
在場之人都有些詫異,徐銳出身軍旅,自然是兵家一脈,雖然剛剛與田聰辯了一場,但更多的還是通過四個實驗強行打臉田聰的大道之說,細細想來,他並沒有提出任何見解。
從之前的交流之中,眾人也都明白他對儒家學說的研究並不如何深入,不然也不會第一個插不上嘴,不知道東籬先生為何會問道於盲。
徐銳倒是有些理解東籬先生的心思,他是陷入自我的思維怪圈太久,想要通過自己這個異數打破固有的思維枷鎖,所以才會一聽到自己大鬧龍台,便迫不及待地邀請自己。
說到儒家理論,徐銳雖沒有研究,但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抄,現成的程朱理學他還是略知一二的。
老實說這套理論應該很適合東籬先生現在的訴求,可問題是徐銳也有私心,他實在不願意看到大魏走上中國近代的老路。
沉吟片刻,徐銳突然問東籬先生。
“先生,請問何為聖人?”
東籬先生笑道:“三百年前,我大魏先賢龔友德曾言‘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
聽到此話,徐銳呼吸一窒,“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這應該是宋朝理學家周敦頤在《太極圖說》裏提出來的。
看來這個所謂三百年前的大魏先賢龔友德十有八九也是個穿越過來的文抄公……
不過徐銳現在沒工夫去管這些,因為這句話前麵的部分都好理解,關鍵在“主靜”二字。
所謂“主靜”的意思就是,在沒有天地以前的世界是“靜”的,所以人的天性本來也是“靜”的,隻是後天染上了“欲”,必須通過“無欲”的工夫,以求達到“靜”的境界。
這已經是“存天理,滅人欲”的雛形。
再看東籬先生身為一代大家,竟深居簡出,衣著極其樸素,這便是已經是在滅自己的欲了。
還有,徐銳注意到房間裏有盆小苗,作為這間屋子裏唯一的裝飾,顯得十分突兀,說不定那便是他用來“格物”的試驗品。
看來東籬先生應該是漸漸傾向於理學之說,即使沒有任何外在影響,他應該也會很快突破瓶頸,走上理學之路,到時候魏國的前途可就不好說了。
想到這裏,徐銳在心裏暗歎一聲道:“先生可聽說過心即理?”
“心即理?”
東籬先生一愣,心即理這三個字他覺得有些熟悉,但仔細一想卻又有些似是而非,不禁問道:“何謂心即理?”
徐銳道:“心即理,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東籬先生聞言眉頭一皺,似是陷入了沉思。
徐銳卻繼續道:“道家說道,儒家說理,在晚輩看來其實都是一回事,那就是宇宙中的真理。
晚輩看先生已經吸收了道家精華,認為理在萬物之中,要明理便要格物而至理。
然而不論格物不格物,理都客觀存在,卻隻有印刻在人心裏才能起到作用。
是故心即理也,心外無理,心外無物,心外無事。
先生遭遇瓶頸,不問本心,卻要格物,豈非南轅北轍,舍本逐末,又怎能不被受困其中作繭自縛?”
“徐兄,不可胡言亂語!”
見徐銳竟然教訓起東籬先生來,黃正元頓時大驚,連忙開口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