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綏自然不想看,所以先前才沒有貿然露麵,在這屏風後藏匿了這麼久。
即便知道此時自己離開是明智的選擇,但這話從荀還是嘴裏出來,謝玉綏下意識就要揣摩,總覺得裏麵藏著許多種含義,即便同意了荀還是的意見,內心依舊有所保留。
他沒許什麼他日相報的諾言,有些話輕易說不出口。
“那就勞煩荀閣主了。”謝玉綏抱拳。
荀還是這次沒有答話,直到謝玉綏離開都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隻聽見漸走漸遠的腳步聲。
不是荀還是良心發現想要幫謝玉綏一把,也不是還什麼救命之恩。
正如荀還是在外的名聲,他這個人不記恩情,隨手幫了什麼人也不會討報答,在他看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出手相救,凡是交集都會有所圖謀,所以沒必要對這些掛礙太多執著,那些因果早晚找上門。
荀還是並非大老遠的過來報恩,先前他在將卓雲蔚趕走後,確實差點睡著了。就在意識模糊的瞬間,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他早就知道安撫使司是個局,謝玉綏去的時候也沒有提醒,那麼大的安撫使司沒有守衛本身就夠顯眼了,可空蕩蕩的安撫使司裏為什麼會放個女人?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在那樣一個院子裏本身就很奇怪,因為容貌搶奪回來大抵還是為了做些風流事,可為何就被扔到那樣一個破舊的院子裏?
薛黎幾個人那日的目標明顯就是許南蓉。
柔弱的女人,又沒有反抗的能力,即便不想傷她的性命,企圖悄無聲息地將人帶走實在是太簡單了,怎麼會這麼巧被荀還是他們發現,在此之前還有那幾聲詭異的女人哭。
如果女人原本並不在那個院子裏,而是被他們綁起來放過去呢?
將女人放在安撫使司又是何故?
荀還是越想越不對勁,遂起身趕到了這裏。
剛到這裏荀還是就已經察覺到,薛黎帶著的那些人根本不是訓練有素的暗衛,手法拙劣,站位籠統,估摸著就是安撫使司內那些消失的侍衛。
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了主堂,然後就聽見薛黎在那胡言亂語。
起初荀還是本不欲讓謝玉綏離開,所以插科打諢地岔開話題,然而當他看見薛黎手裏翻騰的東西後瞬間改變了主意。
那是一個含著血色的玉佩,上麵並無任何雕刻,下方綴著一個大紅色的流蘇,玉的成色說不上有多好,全因那血的紋路如一個鳳凰般展翅高飛,甚為特別。
這個玉佩很少有人見過,是早年荀還是的私物,隻是前幾年某一次出任務時無意中丟失,之後遍尋無果,卻不知怎的出現在薛黎的手上。
確定謝玉綏已經離開,荀還是慢慢站起了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
他這次出來沒有穿夜行衣,還是那件淡青色的衣袍,看起來清秀矜貴。
箭矢已停,薛黎原本也沒想就這樣將人射死,隻是不這麼做點什麼,他的心總是不太安心,最後甚至把玉佩拿出來給自己安慰。
他可是有荀還是把柄的人,這個世上有幾個人能捏住荀還是的把柄?
果不其然,玉佩再拿出來沒多會兒,立於一側的屏風後麵出現一個人身影。
屋內沒有燭光,外麵燈籠的光隻夠找到門後方寸之地,照不亮那個人的身影。
那人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青色的衣袍落在月光下,本就蒼白的臉在白紙燈籠照射下顯得顏色更加慘淡,再配上周圍不停飄動的白綾,活脫脫一個幽魂。
周圍無論是拿著弓箭的,還是手握兵器的,都被這一幕嚇了一跳,手不自覺地顫抖了兩下,渾身冰冷,眼睛不受控製地釘在那個人身上。
過於出眾的容貌暴露在眾人麵前,一個個要命的凶器直直對著他,而那人卻一點膽怯的意思都沒有,淡定地站在門口,接受著不知道多少人的矚目。
“這麼大的陣仗真讓我受寵若驚。”那白瓷一般的人輕笑一聲,連聲音都是柔柔的,跟他容貌十分相配。
薛黎死死盯著對方,拿著玉佩的手不自覺地用上了力。
他冷笑一聲說:“畢竟是荀閣主,哪裏敢不用心,若不是這種陣仗都不陪來見您。”
荀還是思量了一下,竟是點點頭:“也對,再少些人我就不是站在這裏了。”
“哦?在下竟不知荀閣主喜歡大的排場。”
荀還是聽此搖搖頭,笑看著薛黎:“人再少點,我現在就已經抹了你的脖子。”
噌——
長劍出鞘,薛黎身邊的幾個侍衛同時抽出佩劍直指荀還是。
荀還是但笑不語,似乎完全沒有看見周圍的殺意。
薛黎盯著荀還是。
荀還是說的不是大話,薛黎知道,正因為知道,他才後怕,慶幸今天沒有因為荀還是身體不適而托大,帶了足夠的人馬。
“將我逼出來總不會是想嚇唬我吧,說罷,想要跟我聊什麼?升官發財這種廢話就免了,想在我身上討得這種好,即便我同意你敢要嗎?”
薛黎不敢要,先前不過是激將法,想要惹得荀還是生氣,即便他從未見過荀還是生氣。
“總不會這是太子招安的方式吧。”
“自然不是。”薛黎道,“畢竟您這把刀可不止是懸在佞臣的頭上,就連陛下也覺到了威脅,不然怎麼會偷偷給你下毒?”
荀還是:“怎麼三句不離毒藥,你是覺得下毒這事能讓我生氣暴走還是怎麼的,非要咬著毒藥不放。既是如此,可需我在給你透露些信息?”
薛黎:“什麼信息?”
“說那個之前我想先問一下,誰告訴你那些毒藥是陛下瞞著我下的?”
薛黎:“這你就不必操心了,我自有我的方式。”
他絲毫沒有察覺到荀還是那句話裏不對勁。
“給你透露消息的那個人估計跟你有仇。”荀還是歎了口氣,似乎很為薛黎擔憂,而輕笑一聲,十分隨意地說,“明明是我告訴陛下,下毒的時候注意味道,且不可蓋過飯菜的香氣,不然很難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