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姒打小嬌縱,許是因著先皇後早逝,先帝對他們幾個格外寵溺。
公主八歲便出落得伶俐漂亮,先帝從世家大族中選了兩位與薑姒年齡相仿的姑娘入宮伴讀。
自古三個姑娘一台戲,薑姒任性頑劣,時常帶著兩位伴讀在後宮玩耍。
司製房為討公主歡心,特意定製了小型彈弓與彈子,供公主消遣。
薑姒新得了彈弓,便帶著伴讀去尋飛鳥。
隻園中鬱鬱蔥蔥,非但不見飛鳥,連條蟲都不見。薑姒頓覺無趣,隨意舉起彈弓彈了下。
彈子飛出,發出“嘭嘭”兩聲。
少頃,便聽見有人道:“是誰如此無禮,竟在宮中玩這些把戲?”
薑姒狐疑,一行人朝灌木叢而去,誰知馥鬱芳香的花海後,竟有兩個年輕的小郎君,一坐一站,安靜如畫。
說話的正是站著的侍從,他眼藏不滿地望著薑姒等人。
“就是你們傷了我家世子?”侍從問道。
“放肆,這是溫憲公主。”薑姒身旁的圓臉女孩高聲道。
她便是伴讀之一,定遠侯嫡女梁晗。
侍從隻得低頭行禮,端坐的小郎君目光也從書中挪到了薑姒身上。
少年比薑姒要大,身量也高出許多,肌膚白皙眉清目秀,隻側臉處有一道紅印,應是方才被彈弓所傷。
他眸間寡淡,瞧著榮寵不驚。
薑姒眼眶睜圓,隻覺他比宮裏的幾位皇子都要好看。她主動上前一步,小脖子微抬:
“是本公主不慎打到了你,本公主向你道歉。”
小姑娘聲音奶奶的,稚氣十足,雖帶了幾分盛氣淩人,卻不難聽出討好之意。
誰知少年淡淡抬眸同她對視一眼,很快又將目光轉向了書本。
“不必。”
他語氣冷淡,仿佛不願多說一個字。
薑姒聽慣了奉承與討好,陡然被拒絕,頓時漲紅了臉。
向來心高氣傲的公主,竟半晌沒反應過來。
等她回過神,身旁內侍才道:“公主,那是鎮國公府的小世子,謝凜。”
薑姒小手捏緊彈弓,正要發作,卻見謝凜收起書卷,帶著侍從離開。
薑姒跟了上去,邊追邊道:“本公主好心同你道歉,你這是什麼態度?”
真是好生沒有教養。
謝凜沒應,隻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喂,本公主在與你說話,你竟敢不回答。”
前方的少年仍是無動於衷,一路行至永壽宮,薑姒卻再也忍不住,無聲地在後頭拉起了弓。
謝凜前腳跨進永壽宮,後腳就聽到“嗖”的一聲,彈子傾過他的耳側,直直朝永壽宮殿門而去。
接著,便是什麼東西啪嗒掉落的聲音。
再接著,便是太後身側宮女的叫喚聲。
“誒喲,這八哥好端端的怎的死了?”
簾頭掀起,永壽宮掌事姑姑走了出來,見到地上的八哥,也是驚歎道:
“這可是太後最喜歡的八哥,是誰幹的?”
薑姒這才瞧了眼門頭,這人竟是走到了皇祖母的寢宮。
她討厭謝凜,討厭這個目中無人視她為空氣的鎮國公世子。於是她快步上前,狠狠撞了謝凜一下,繼而將彈弓塞到了他手上。
緊接著,便有了鎮國公夫人斥責他的一幕。
謝凜沒辯,直挺挺站著,迎著冷風盯著她,不發一言。
薑姒至今還記得謝凜淡漠的眼神。
同現在如出一轍。
自打薑姒夢魘以來,清漪殿來去便多了幾位謀士。
謀士不分晝夜,可隨意進出公主寢宮,自是惹來後宮乃至朝廷非議。
薑姒被周太後點了數回,眼瞧著今兒個天好,便同謀士許謙從清漪殿一路同行至朝陽宮。
“盯了謝凜這麼多天,可有發現?”她手捧暖爐,輕聲問道。
許謙相貌堂堂,生得便是文臣模樣,恭敬地跟在薑姒身後。
“屬下正要稟告公主。”
薑姒瞥他。
“澄心堂昨兒夜裏起了大火。”
薑姒腳下一頓,蹙眉反問:“都燒光了?”
“是,火勢旺,澄心堂本就是做筆墨營生的,遭不住火,裏外全都燒了個精光。”
薑姒迎著日光眯了眯眼,“大理寺可有動作?”
“大理寺司務前去清查了一番,但依屬下之見,恐怕也是多此一舉。”
瞧過那張突厥信件的人並不多,知曉那是出自澄心堂紙的人更是不多,唯有大理寺的人經手。
薑姒冷嘁,看來謝凜的大理寺才真應該好好清肅一番。
若能取了澄心堂的購買憑錄作為物證,便有機會幫孫太傅脫罪,眼下看怕是更難了。
氣氛凝滯下,二人不覺行至箭場,豈料薑姒稍不留神腳下一滑差點兒栽倒。